这气氛可微妙了,老邢从烟盒里磕出根烟来,点火时,李拜天已经擦着火柴放到他的烟卷下,老邢抬眼,瞟了他一下,没说话,手拢着火苗点燃烟深深吸了口。
火柴甩两下,熄灭了,扔烟灰缸里,李拜天定定地望着缭绕青烟后的老邢,老头的神情被遮掩,有些看不清了。
“难道,你在鼓楼下发现了什么宝贝?”他眼里冒着精光:“抑或者,发现了藏着巨大秘密的神秘经文符号?”
“你瞎想什么?”老邢悠悠地叹声气:“这鼓楼和它周围零零散散的建筑群都是宋朝建的,古时修缮了几次,小鬼子侵华时一把火就给烧了,但这鼓楼修得好,外面一层木头结构,里面一层砖石结构,如今你看到的那黑漆漆的墙和没烧尽的木头,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比你还穷。”
“那建国之后为什么不给修修呢?宋朝的东西,好歹也是个文物啊。”
“你以为说修就能修?当地政府也想修缮来着,结果那年头穷,先顾肚皮饱了,后面又是文革,就给耽误了。”老邢头的烟卷也像是有呼吸似的,明明暗暗,叫人有种说不出的扎心。
“再后来,改革开放,椰果市也跟着开放了,新城区短短四十年就变了个模样,成为新时代城市典范,唯独这旧城区,起步虽然早,但发展慢,很快就被新城比下去了,还差了一大截。尤其是鼓楼街……啧啧。”老邢摇摇头,颇是无奈。
“政府为什么不把这里开发成景点呢?”李拜天追问。
“开发?现在当官的,哪个是做实事的?人家可以说出一万个理由拒绝你,什么技术不成熟,设备不到位,上级不批准,下级需经费。这黑乎乎的一古建筑,说实话,到了晚上瞧着都渗人,没给拆掉就很不错了。”
老邢捻了烟屁股,又要去拿烟盒,李拜天夺过来:“注意点,抽烟有害健康!”
“不怕。”
“我怕!”
李拜天其实顾忌着,二手烟有害健康嘛,害他不要紧,飘飘还在场呢。
“老邢,我明白了,”他若有所悟:“你是不是想借用我的才华,修书一封给政府,让他们早点想办法改变咱这里的穷苦模样?”
“不用你修书,”老邢一挥手:“你小子,难道最近没发现这里有大动静了吗?”
啥、啥动静?
老邢接着叹息:“最近,已经有企业收购这块地皮了,我们得搬家了。”
搬家?握草!
“要颠沛流离了啊!”李拜天长叹声气,一拍大腿:“老邢,你可得多要点钱。”
“呸,钻钱眼里了?”老邢鄙弃地吐一口:“我关心的,不是搬家,是那企业,也想把鼓楼也推了,而且,据说得到政府的默默支持。”
有这混蛋事?
“推就推了呗,那鼓楼都破成啥样了?咱还能再建新的嘞。”
老邢一拍桌子,后悔了:“什么狗屁话,我前头还说你享受生活!你不想想看,宋代一花瓶就卖多钱?咱这么大物件,得值多少钱?你再想想,故宫周围的低价多贵?”
多贵?
“无价!”老邢指关节敲敲桌面,有些激动!
李拜天从桌上跳下来,拍怕屁股:“行,老邢,你要说什么我也明白了,没关系,我,李拜天,这几年承蒙你的关照,这个节骨眼上一定不会为难你,明天开始我就出去找房子,到时候带着众兄弟一起走,房租什么的,还有你送给飘的1000块,鸡蛋钱这些,我一定会给齐你的,如果恰巧给不齐,你也不要怕,我后面送,也一定给你送齐了。”
老邢急了:“让你们走是你阿姨的意思,她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你看你,就没阿姨觉悟高!李拜天不傻,这老邢左一个鼓楼右一个鼓楼,无非就是想借着鼓楼这一文物坐地起价,多讹点安置费,这种讹,讲究个人多力量大,李拜天是明白地跟个吸管似的,通通透透:“不是想让我们跟着你一起当钉子户?壮大点势力嘛?”
老邢一愣,嘿嘿笑了:“来,来,你坐。”
“我坐不起。”
真坐不起!新闻上经常报道,这个钉子户被揍地口齿流血脑震荡,那个钉子户被恐吓威胁,一天到晚提心吊胆不说,还要应付半夜三更突如其来的强拆,他李拜天,说好听点是靠脑力赚钱的,讲究个静,你整天挖掘机轰隆轰隆的,随时还要扛起棍子闹革命,神经高度紧张,那谁能受得了?
再说,老邢,洒家只是你的住户一个,没有血浓于水没有兄弟情深,凭啥要用身家性命、大好青春和你一起钉子户?这很现实嘛。
“坐嘛坐嘛。”老邢强把李拜天按在椅子上:“你误会了,我不是想坐地起价,是想帮助保护这一文物。听说,收购这家的企业准备搞一个豪华商务休闲娱乐区,那地方,寸土寸金,肯定不会留鼓楼在。”
你看看你,虽然你的梦想是良好的,但你的臂是螳螂臂,挡得了开放商发展的车轮吗?你挡,它碾死你。
李拜天劝:“老邢你闲得慌,撕张报纸玩啊,想赚钱,比当钉子户牛掰的方法多了去……”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老邢忙不迭地打断他:“再者说了,那企业也真是黑心,安置费低得吓人……”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还是要坐地起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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