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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二年的春天, 太平公主十岁。
这年的三月,皇后殿下武则天再度举行亲蚕大典, 这是皇后殿下连续两年举行亲蚕大典。
圣人李治去年因为过量喝酒, 诱发了头疾之后,精力就大不如前,皇后殿下与群臣议政的次数也变得频繁了。
连续两年举行亲蚕大典, 那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李沄知道母亲的用意, 母亲是希望借此提升自己在民间、在朝廷的声望。
不过小公主如今不操心母亲的事情,母亲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女皇,她想要做什么, 从来都不需要旁人为她操心。
阳春三月,太掖湖边的槐花林开得正好,桃花也正值花季。
粉色的桃花瓣被春风吹下指头,落在碧波荡漾的太掖湖里, 花瓣随着波浪一荡一荡的,像是小舟一般。
李沄和周兰若在丹阳阁中待得闷了, 派人去东宫,说想约太子妃一起到太掖湖上泛舟。
杨玉秀听到两位贵主相约,便笑着应下,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 在一群侍女的拥簇下去了丹阳阁,打算和李沄一起到太掖湖去。
在去往丹阳阁的路上,恰好遇见上完大朝会回东宫的李弘。
青年太子穿着一身朝服,从前方匆匆而来, 后面跟随着一群宦官,他的神情肃穆,大概是在大朝会上发生了什么闹心的事情。
杨玉秀远远见到了李弘,便恭立在一旁,等着他过来。
李弘心里有些不痛快,刚才在大朝会上,有大臣提出如今突厥虽然不曾大规模进犯大唐北境,但最近一年多,突厥士兵时常侵扰大唐边境居民,实在可恶。
这几年大唐先是打败了吐蕃,在打败了吐蕃之后,又将高丽的反叛势力镇压了,如今安西大都护府和安东大都护府遥相呼应,也该给突厥一个迎头痛击,省得突厥天天在北境无事生非。
以皇太子李弘为首的一群大臣并不主战,李弘认为,自从大唐开国以来,征战不断。
连年征战,国库都快被打空了。
若是没有遇上天灾人祸,倒也好说,若是遇上了天灾,则民不聊生。
四年前,薛仁贵大败吐蕃,西域诸国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虽然偶有摩擦,但与百姓的安居乐业相比,那点小摩擦就不是事。安西都护苏子乔镇守西域,吐蕃与大唐目前的相处还算友好。
西域安定了,东边边境又不安稳。
去岁过年,高丽反叛势力渗透到长安,想挟持太平公主为人质,与大唐天子谈判。
可惜高丽反叛势力功亏一篑,没能得逞。
在大理寺丞狄仁杰的主持下,渗透长安的高丽旧部势力被连根拔起,如今安东的高丽各部落也开始步入正常的轨道。
李弘认为大唐境内如今好不容易总体安定,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时机。
可也有好战者站出来,说太子殿下可别忘了,当日吐蕃是如何挑起战事的。当初吐蕃屡屡进犯大唐附属国吐谷浑,那时我等也认为吐蕃与吐谷浑相邻,偶有摩擦并非大事,因此听之任之,结果呢?吐蕃狼子野心,一把吞并了吐谷浑。如今虽然吐谷浑已经复国,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如今突厥屡屡进犯,朝廷应该当机立断,马上集结兵力,将吐蕃想要侵犯大唐领土的念头掐灭在摇篮里才对。
一场大朝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圣人听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也没说到底是战还是不战,就让吵得热火朝天的两波大臣各回各家了。
想着大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太子殿下眉头紧皱。
他想到杨思俭跟他提过的修建巴蜀到长安的陆路之事,那张地图他也看过,若是能修成,对大唐境内的通商大有好处。若是此时又要征集兵力去打仗,这路什么时候能修?
穷兵黩武不可取。
李弘心中一边想着事情,一边脚步生风,呼呼往前走。
走了几步,抬眼,便看到前方由侍女们拥簇而来的太子妃。
李弘微微一怔,脸上凝重的神情褪去,眉目随即染上了淡淡的温柔之色。
杨玉秀望着由远及近的李弘,盈盈行礼,“殿下。”
李弘上前,将她扶起,“太子妃是要去哪儿?”
杨玉秀仰头,眸中神色温柔,“太平公主与永安县主说今日天气好,想去太掖湖上泛舟。”
李弘笑着,伸手整了整杨玉秀的披风,“太平和永安在丹阳阁又坐不住了,她们玩起来难免会不知轻重,你去看着她们也好。”
杨玉秀笑着颔首,“殿下放心,妾会照顾好她们的。”
李弘点头,转而看向杨玉秀身后的侍女们,沉声说道:“你们照顾好太子妃,不得有任何差池。”
身后侍女忙不迭地行礼,应了声“唯”。
杨玉秀微笑着,“殿下快回去吧,妾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弘又看了杨玉秀一眼,便回去了。
杨玉秀站在路旁,看着太子殿下远去的方向。
其实李弘的背影已经被跟随在后的宦官淹没了,可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能透过那群浩浩荡荡的人群,看到她心之所系的人影似的。
***
丹阳阁的大门到小公主待客的正厅是一条廊道,廊道两侧种了垂柳。如今阳春三月,垂柳长出新叶,在柔和中的春风中摆动着。
小公主早就吩咐了宫人,若是太子妃到来,不必通传。
杨玉秀入宫已经好几年,对小公主的习惯也摸得一清二楚,又不是什么正规的场合,一家人之间,不必拘于礼节。
陪着太子妃前来的侍女都安静地待在了丹阳阁一侧的抄手回廊上,杨玉秀顺着廊道走进去,只见穿着一身淡樱色衣裙的小公主正在跟永安县主说话。
小公主站在正厅上,身姿笔直。
槿落上前,替她披上了一件白色滚毛的带帽头蓬。
杨玉秀看着笑意盈盈的少女,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笑意。
随着小公主年龄的增长,容貌是越发的漂亮。
杨玉秀想起当年在骊山下梨花苑中遇见的小女娃,笑意更深。
——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童,如今已经初现风华。
在正厅里的李沄看到了杨玉秀,十分高兴地出来相迎,“阿嫂来了。”
说着,就十分亲密地挽着杨玉秀的胳膊,招呼她进去坐。
槿落奉上了热茶给杨玉秀。
杨玉秀接过茶盅,一双美眸看向李沄,温声说道:“太平久等了吧?本该是早些来的,但是在来的路上,你的太子阿兄刚下朝,便与他说了两句话,耽误了时候。”
说起李弘的时候,杨玉秀虽然面带微笑,眉目也掩不住轻愁。
李沄发现了,每次杨玉秀心中担心李弘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小公主神色一整,关心问道:“近日太子阿兄身体如何?”
“挺好的。如今春暖花开,殿下的咳嗽之症已经好了许多,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了。”说起李弘,杨玉秀的语气总是不由自主变得温柔,她笑着望向李沄,神情有些无奈,“可殿下总是闲不住,圣人和皇后殿下本是希望他能多歇息一些时日,再去大朝会的,可他倒是好,精神才好了些,便急着去上朝了。方才回东宫的时候,我瞧他十分严肃的模样,大概在大朝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无法解决罢。”
杨玉秀性情温柔端庄,东宫有她主持,事务井井有条。
但朝堂之事,杨玉秀极少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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