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烨疾驰而来,只恨不能立时看到萧无尘。
然而他一双眼睛四下一扫,才发现这人群之中,根本没有萧无尘的身影。
萧君烨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不过他脸上的胡子,把他难看的脸色全数都遮了去,只留一双黑沉沉的凌厉的眸子。
宁阳侯连日骑马,年纪也不小了,身上累得很。现下又瞧见昭王这神色,脑袋晕了一下,才拱手道:“昭王。”
萧君烨正想要质问这人萧无尘去了哪里,既见后头马车里,正掀了帘子,露出一个人影来。
“皇叔?”萧无尘微微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萧君烨,看到萧君烨的大胡子,正要扬着唇角笑,就见萧君烨忙忙策马而来,定定的看了他片刻,既开始把车帘重新挡了回去。
“外头冷,无尘莫要出来,皇叔进去就好。”萧君烨这般想着,当即就下马,打了打身上的灰尘,很快决定不再管外头的事情,直接就掀了车帘,和萧无尘一起坐进了马车里头。
萧无尘因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也知道这一路上必然辛苦,就在来之前特特令人做了这一辆极为宽大舒适的马车。马车上不但能容下几个人坐着,还能收拾好了让萧无尘躺在里头休息等等。
萧君烨一进了马车,将马车里头的布置瞧了一遍,知晓萧无尘没有亏待自己,这才将目光又移到了萧无尘的脸上。
“你又瘦了。”萧君烨很认真的开始打量萧无尘,半晌才道。
可是他心里,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痩是真瘦了,可是,也变得更加好看了。
从前萧无尘年纪还小,脸上身上没长开,虽然也好看,但总归是有些稚嫩。
可是现在的萧无尘……
十七岁的少年郎,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一双桃花目更是招人的很。
寻常人见了,都要忍不住多看几眼,更何况萧君烨这等心中早就藏了心思的人了。
偏偏萧无尘只当萧君烨还是那个打小就照顾他的皇叔,虽然年纪上只比他大了几岁,但身份上却是长辈,因此闻言只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赶路么,总要痩上一些的。好在现下我来了皇叔这里,想来皇叔定不会亏着我,定会让我重新胖起来的。”
这原也就是一句玩笑话,孰料萧君烨听了,却是认真的点头,道:“无尘安心。皇叔一定会让你胖起来的。”
萧无尘闻言倒也不太在意。他前世直到死,人都从来没有胖过。这一世身子养的最好的时候,也仅仅是不那么瘦弱而已,距离胖这个字,还要远的紧。
不过既然皇叔这样说了,萧无尘也懒得解释,只是看马车里有炉子,就让萧君烨解了大衣裳,靠过来一起烤火。
火炉做的极其精致,整个炉身都被包裹着,就算是马车动作大了,火炉翻了身,里面的炭火也绝不会掉落半分。
萧君烨看一眼那火炉很是安全,并没有可能会伤到萧无尘,这才睁着黑亮的眸子,有些别扭,又有些激动的坐在了萧无尘身边。
只是他刚刚坐下,就见萧无尘忽然转头,凑近了他。
萧君烨呼吸登时一滞。
萧无尘这一刻距离他极近,近到他甚至只要稍稍转头,就能亲到萧无尘。
或是萧无尘亲到他。
这样的近。
然而萧无尘并没有亲他,只是好奇的伸手扯了扯他脸上的大胡子,见他眉心皱了皱,笑道:“我还当皇叔这胡子是假的,原来竟都是真的。只是皇叔素来俊美,现下长了这些胡子,竟是看着容貌都老了几岁。那洛阳城的千金们若是知晓了皇叔如今的模样,怕是要难过的大哭一场,然后挨个给皇叔送剃刀了。”
萧君烨如何会在乎那些洛阳城的千金们如何做想?
他听了萧无尘的这许多话,心中只记住了一句:“无尘当真觉得,皇叔容貌俊美?”
萧无尘:“……”难道皇叔不该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么?他想说的,分明就是洛阳城的千金小姐。
“当然。”虽然皇叔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但萧无尘还是点了头,道,“皇叔虽然年纪大了些,胡子多了些,但容貌还是上乘,定有不少千金青睐。”
萧君烨完全没有听懂萧无尘的话中话,闻言只觉他的无尘夸他长得好看了,这于他就是一大喜事,自然是唇角立时就翘的老高。
可惜他这一脸的胡子当真碍眼,萧无尘是半点没瞧见萧君烨的笑容。
二人又叙旧几句,萧无尘就问起了边境的情形。
萧君烨是知道萧无尘的打算的,闻言就将边境的情形一一告诉了萧无尘,末了还道:“匈奴单于太过看重他的那位大王子,想来谈判一事,定然有诈。只是元帅苦守边境多年,如今难得赢了匈奴,心中大快之下,倒也没想到其余诸事。所以,无尘心中所盼,此次应当能成事。”
萧君烨所说,自然是匈奴在谈判之时,有可能会突然反悔,对大兴出兵,再次开战一事。他先前就对此有所察觉,心中正犹豫着寻找证据,然后将事情告诉元帅时,就收到了萧无尘的来信,知晓萧无尘在洛阳城的日子并不十分好过,既有如此机会,萧无尘有心想要抢占军功,萧君烨收了信,知晓了萧无尘心中所想,自然也就将事情按捺下来,只等着萧无尘这次来了,将那军功收揽怀中。
萧无尘听罢,果然道:“如此甚好。只是……”他想了想,又道,“只是我从前置读过几本兵书,并不曾真正用兵打仗过,到时怕是还要皇叔帮我……”
“这是应该的。”萧君烨突然伸手,放在了萧无尘纤细白嫩的手上,道,“无论尘儿想要甚么,皇叔都会帮你。无论任何事情。”
萧君烨将手放在萧无尘的手上的时候,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僵硬而紧张的。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从前他离开洛阳城的时候,萧无尘还在孝期,他彼时甚么话都不能说,不便说。可是现在,萧无尘出了孝,年纪渐长,现下又千里迢迢,抢占军功之余来看他,萧君烨就忍不住想要表露心迹。
他不求其他,只是至少,他需要让萧无尘知晓他的心意。
然而萧无尘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闻言想到洛阳城中的事情,却是苦笑道:“皇叔想到哪里去了?君父待我之恩如山,待我之情……从前是毫无保留的疼惜,现在的君父,虽然开始忌惮于我,然而待我还是极好的。至少,在君父的其余子女之中,他待我是最好的。”
更何况,还有前世承光帝待他的好。因此萧无尘如今的太子虽然做的艰难,但也从未想过要对承光帝做那等大逆不道的逼宫之事。
萧君烨不意萧无尘误会了他的话,心下怅然之余,也只好按捺住心思,暂且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二人终究是许久未见,萧无尘又急于知道边境种种情形,以应对几日后的谈判时的战争,因此萧君烨虽遗憾,却也顺着萧无尘的意,不谈私事,只谈正事。
萧无尘自洛阳城出发,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承光帝在萧无尘待在洛阳城的时候,眼看着萧无尘身子越来越好,人越长越大,想起从前他才四十几岁,几个儿女就为了夺嫡之事而互相厮杀,甚至到了最后,他的几个儿子里头,只剩下了唯一的嫡长子。
承光帝彼时心痛病倒,原想着只剩下一个就一个好了。他的嫡长子是人中龙凤,萧萧肃肃,让嫡长子继续做太子,继承皇位,于大兴朝来说,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因此承光帝彼时对他的嫡长子极其严苛,只恨不能将他终身所学,全都交给他的嫡长子。
然而,他对嫡长子的严苛要求,却让嫡长子误以为他是在对他不满,被小人挑拨之后,竟是带着不少臣子开始对他这个君父行逼宫一事,妄图让他退位,做无权无势的太上皇……
承光帝想到当年的事情,面上就一阵扭曲。
榻上的案几,蓦地被他一手挥落在地。
宫人们忙忙跪了一地,俱都称错请罪。
承光帝原本就是明君,怒气发泄下去,便也罢了,见状让宫人开始收拾东西,自己下了榻,开始四处走着。
不知不觉,承光帝就从自己的寝宫,走到了许久不曾来的椒房殿。
承光帝的第一个皇后是在他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娶的妻子,为人简朴,待做了皇后,见彼时椒房殿破旧不堪,言道重修修葺太过奢侈,不如移居别宫,倒也省了一番事情。
承光帝那时刚刚坐了皇帝,皇位并不算太稳,闻言只赞了元后一句,就当真让元后移居了别宫,直到死,都不曾住在皇后真正该居住的椒房殿。
及至元后去世,承光帝自己看中了魏阳侯府的千金、萧无尘的母亲,这才令人重新修葺了椒房殿,将其迎进宫来。
因此承光帝来椒房殿,怀念的人也只是继后沈氏而已。
承光帝自认爱重沈氏,因此沈氏去世之后,椒房殿的一应摆设器具,俱都不曾变过,甚至连继后梳妆台上的眉笔,都依旧搁在原处。
承光帝年纪大了,越发喜爱回忆从前。到了椒房殿,他稍稍转了转,就回忆起当年他与沈氏的种种,也渐渐记起萧无尘也是在椒房殿出生。而萧无尘彼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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