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离乡,看了太多人间丑恶,见过父亲恶心的嘴脸,见过先帝苦苦挣扎似的模样,恨过的人,爱过的人,此刻一一在眼前闪过。
他记得宁九重对他说:“大人,我的命是你救的,此生我冠以大人之姓,毕生效忠大人。”少年尚且苍白的脸上满是坚定。
后来,少年长成了青年,他依旧对他说:“大人,你救了我一命,那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是啊,是他的,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不知何时入黄泉,不知何时见来生,也不知在等着谁。
他也记宫安昌对他说:“大人,这个人对大人有弊,除去为好。”“大人,天凉了,你要保重身子啊。”
可是那个让他保重身子的人刚刚就那么趴在他的耳边对他说:“大人,放我下来吧,我今天活不了了。求你帮我照料刘向。”
他现在也这么躺在这里,没了气息。他没有来得及告诉心爱之人自己的心意,也不知道他心上人对他究竟有没有感情,他就这样因为一支萃了毒的箭,再也不会说笑,再也不会刻意在那人面前晃。
宫安昌总瞧着不大正经,可他喜欢那个人一年愣是不敢表明心迹,就那么默默地看着那人,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宿敌模样,其实比谁都要在乎那人。
可是有什么用呢……
他的路已经到此为止。
宁久看着刚刚生起的太阳,弯了弯唇角。
怎的这么不应景,太阳升起不该是所有的希望都到来么。
他少时没了爹,长大后知道自己爹活着却宁可希望他爹没了。后来没了娘,他哭了太多次,此生已经不大会哭了。现在陪他的人少了几个,他们都还那么年轻,本是大好前途,却要这么葬送。
而他,又有什么用处。
他们叫他一声大人,可他连保他们都保不住。
悲苦踌躇,这痛,他竟忍不了了。
“安昌,我对不住你,下辈子别跟着我了。”宁久抱着他喃喃的道,泪不知不觉打湿了衣衫。
方丈说,诸事有何因才有何种果,他们若是没有跟着他,这果,是不是就不会这般苦涩。
山水一程,相逢是缘也是劫,他与他们的相识是缘,也给他们带来了劫。
他只有顾流夕了。
他的流夕,应当在等他回去吧。
他也好想回去。
他想他了。
就像宫安昌想刘向那样想他。
但是他知道,他的流夕也会想他。
他好想回家见他的故人,好想回去他的家,故乡有他才可以称为家,他若不在,那他就真的连家也没有了……
山高水远,他望不到他,只能在心里想。
“宁大人,如今,个中关窍你可想通了。”
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宁久闭了眼,“大梦一场,皆是假。”
女人同当初一样,平凡的面容,身着黑色宽袖衣衫,她静静地站在这里,声音遥远似天上而来,“宁大人,该回去了。皇上等了你很久。”
情双蛊,用蛊之人舍去自己寿命的一半,被用蛊之人可借由那一半的寿命获得新生。只是新生需要代价,如果被用蛊之人不会真正爱上用蛊之人,那么他们就会在现世消耗寿元,直到消耗尽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