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七妹。”护士姑娘高声喊。
打瞌睡的菲佣站起来,用夹生的广东话回道:“她去了洗手间。”
护士忿然:“病人刚刚做完手术,要卧床休养,怎能让她下地行走?”
菲佣讷讷:“这里的洗手间堵塞。”
护士皱眉,暗骂一句,将药盘放下床头柜。
只听洗手间那边有人娇声惊呼:“来人帮手啊!”
洗手间里,七姑晕倒于马桶边,口吐牛奶状白沫。美若急得双颊泛红,一边帮七姑拉好裤子,一边高声呼救。
马上,门外脚步纷杂,她眼角余光瞥见两个男人的裤腿,开始拼命摇晃七姑:“七姑,你醒来!七姑!”
又有护士医生冲进来,看这景象,叱喝:“男人进来做什么?都出去!”又找来担架车,将七姑放上去,往电梯边送。
靳正雷的手下接连跟上。
美若一路被追问,只是摇头说不知,“晚上吃过饭还好好的,方才如厕说头昏,跟着就摔倒。”
进了诊室,医生检查七姑心律。
七姑缓缓睁开眼,“小小姐。”
美若流泪,“七姑。”她抓紧七姑粗短的手指,着实不舍得。
“走啦。”七姑老眼朦胧,无声而言。
美若点头。跺跺脚,大声对医生道:“医生,我尿急。马上回来。”
旁边的护士嘀咕:“陪护也不找个做得事的大人来。”
“梁七妹。”医生轻轻按压七姑骨盆。
七姑连连哎呀呼痛。
美若蹬蹬跑出诊室,靳正雷的手下分出两人,追她进洗手间,守候在门口。
洗手间里有个身量与她相仿的护士等候许久,见美若进来,忙道:“快快脱衣。”
美若匆匆与她互换了外衣,“多谢。”
那个小护士穿上她的衣服,将护士帽给她戴好,回道:“丁小姐和姚先生在住院部后门等你。”说罢模仿美若来时的动作,蹬蹬跑了出去,与门口的男人们错身而过。
美若听见靳正雷手下的脚步声随之远去,这才镇定走出洗手间,一路匆匆下楼。
上车望见丁露薇同样焦急的脸,她泪盈于眶。
“换上。”丁露薇递来船员衣物。
美若顾不得前座的姚令康,当即脱衣脱裤。一边问:“那个护士姑娘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她进去了自然会换回护士服。”露薇回。“我反倒担心你七姑。”
美若一滞,望住丁露薇。“露薇,还要麻烦你。”
“你放心,我会帮你照看。丁家几间大宅,多养个佣人也无妨。”露薇边说,边拿起剪刀,将美若长发齐齐剪短,再为她戴好帽子。
姚令康回头道:“等一下船上大副会带你上去,记得少说话,跟着他走,有人查问班号,你拿工号牌给他看。”
美若谨记在心。
只听姚令康催促司机,又道:“上船后小心谨慎,不过被查到也不须担心,陈艺辉我给他安排了后路,做不了大副可以做别的,你只管报出姓名籍贯,被遣送回来时,我会派人接你。”
“多谢。”
“最关键的反而是到岸出港,有车在利物浦港外接你,那一路不要露出破绽。”
“多谢。”
姚令康看表,“这个时候估计也追上来了。葵涌和青衣码头相隔不远,撞上就坏事了。”又骂司机,“老许,你快些行不行?”
靳正雷刚刚赶到医院,手下颓然递上美若的手袋。他横起一脚踹飞那人,伸手撞开病房门。
七姑躺在病床上,两眼望天。
“七姑,她去了哪里?”
七姑不做声。
“七姑,信不信我直接扔你下楼?”
“靳老板,七姑我活了五十多年,知足了。”
血往他脑门激涌,靳正雷一脚将床架踢开半尺,扯住老妇半白的头发,低声喝问:“存心送你小小姐去死是不是?七姑,阿若那么弱的身子去偷渡,一天她也挨不住。”
老泪从七姑眼角滑下。“小小姐是可怜人,生下来只有半只手臂那么长,口唇青白。我塞给她奶樽,她张嘴含住奶嘴,用力吸,小小的脸使足了力气,涨得通红。那么小的人,已经知道求生艰难。”
靳正雷眼中喷火,恨恨咬牙,想扼她颈项,半途收回手来。“七姑,告诉我她去了哪里,我寻她回来,会好好待她。”
“靳老板,你不要骗我了。”七姑转过脸,迎视他,“小小姐以往再不开心,还会对七姑笑,同七姑撒娇。自从你强逼她,她哪曾有笑过?”
他双唇仿似额上青筋般微微作抖,随即紧紧抿住,下颚紧绷,极力克制。
“你不用这样瞪我。”七姑叹气,“我带大她,比你更不舍得。那是我的心肝宝贝。”说罢她阖眼流泪,再不肯说话。
“大圈哥,”何平安进门,悄声提醒,“今日三十一号,我记得阿嫂就是跟蛋家订好今日离港。”
“蛋家老大还能出海?”靳正雷狞笑,“行,看谁够姜!”
何平安召集手下,“葵涌码头。”
青衣码头,露薇下车,姚令康递给美若旅行袋。
“阿若,你万事小心。”露薇不舍。
美若点头,“多谢你们。”
“还有,”露薇踌躇片刻,方道,“我……我没有和二哥讲你的事,所以他不知道。”
人有自保天性。再是好友,可以同情关爱,但想必不愿她这样的人和亲人有过多牵绊。美若理解,“我懂,我不会找他。”
“阿若,不要怪我,二哥很不容易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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