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内侍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温彩,他眸子就亮了。
温彩面容严肃,斥退左右,“袁监正大人,我想请教一件事,我是真命凤女?”
袁监正没想她会问这个,止不住咳嗽起来。
“回答我,我是还不是?”
“回小姐,皇上下了禁口令。”
“没说不是,那定是了。”她
近乎自言自语,“我既是天命所归,现在我要救四殿下,如果用我的心头血为药引,他是不是能度过此劫?”
袁监正又被她的话吓住了,“这个……”
“冷家人在二月时,欲以我心血替冷家女改运,神算子道长遭遇天遣被雷霹死,既然上苍有护我之意,那么我的心血能救四殿下?”
要是这事让皇帝知晓,岂不是说冷晓有做皇后之意,而安王殿下更有问鼎九五之心?这等事关生死的大事,偏温彩说得云淡风轻。
袁监正惊得目瞪口呆,“以心血为药引,小姐是……要折自己的寿替四殿下续命?”
“只要他能生,就算我死又有什么。”
又有什么!她说得好轻巧,她愿意为了慕容恒去死。
这个女子到底在想什么?
直白的、简单的,几句话轰得袁监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话的吧。
“小姐真要这么做?”
“是,我必须为他续命。”她说得斩钉截铁。
袁监正面露钦佩,“据在下所知,确有凤血为药引治病起到奇效的例子,相传永乐皇帝身中怪毒,后有永乐皇后以凤血为引,得康复。”
温彩道:“多谢。”她不相信鬼神之话,可解释不了她的穿越,也解释不了双双的重生。她选择相信,也只是一种自我宽慰,希望真能替慕容恒续命,能让他顺遂躲过此劫。
她已欠了他太多。
袁监正道:“小姐的血乃是凤血,以晨取午食为佳。”
温彩又让人唤了医女来,赶在时辰还算早之前,让医女取自己的心头血,先扎一道口水,看血液随着银针注入碗中,那种剜心割肉般的疼痛,眼前又浮光掠影般忆起她与慕容恒之间的情爱交织。
曾经那样的爱过,她以为可以避开,可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再遇他。
这一次,我不愿你再受伤害。
慕容恒,你要好好的。
取了半碗血,温彩面容苍白倚在小榻上,捧着胸口,压上一块丝帕,又草草抹了药膏止血,“给四殿下服食。”
医女初是呆愣,很快就明白温彩是不过大千红尘里一痴情女子。
温彩强撑着整好衣衫,站在门口,看医女一小匙一小匙地将鲜血喂入他的嘴里,他原本毫无血色的唇,因为鲜血的注入,顿时变得妖艳无双。
慕容恒,我不会让你死,只要能救你,再傻的事我都愿意去做。
慕容恪对温彩的看法很古怪,觉得她很真实,又觉得她很虚伪,与她接触后,、才发现那初识美好得像梦。而这一刻,她就站在廊下,依在门口看着偏殿里一切,担忧、期盼,视线不移地望着给慕容恒喂血的医女。
她真是疯了!居然用自己的血给慕容恒续命。
这取的还是心头血,那是剜心刮骨一样的痛。
温彩瞧了良久后,缓步走到榻前,“把碗给我,我来喂。”她坐在榻前,一匙又一匙,满满都是温柔,与对慕容恪口爆粗话时完全变成了两个人,“慕容恒,你不可以死,你娘还在冷宫,你妹妹还要你保护,你要是不在了,指不定淑妃又撺掇人把你妹妹许给那个猥琐、下流又卑鄙的冷时。那么个混蛋,他整日寻花问柳,吃喝嫖赌,要是小十跟了他,还不得被他给欺负死。”
“慕容恒,你得活着,你是不是忘了,上回你借了我五十万两银票,你不会打算你一死,这账就不用还了吧。你可别想这好事,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雍郡王给拆了,一片瓦、一块砖都拿去抵债。
对,到时候还可以逼小十还债。兄债妹偿么,小十的刺绣不错,我想十公主的绣活应该在外头还值点银子,估计小十做上一辈子应该能替你还完……”
慕容恪在一旁听着,顿时有种气得想跺脚的感觉,偏她嬉笑怒骂,竟如在闲话家常一般。
“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我温彩怕过谁,昔日秋狩,我乐得去摸老虎屁股。我就是个坏女人,近来我迷上把我哥哥、嫂嫂给拆散了。昨晚我把小侄女从桂堂给弄出来,我嫂嫂还嫌她自个生了个女儿,女儿怎了?我瞧女儿挺好,女儿是爹娘贴心小棉袄。
小棉袄……估计你不懂,我从西域人那儿型到了木棉的种子,今年能种出棉花,知道什么是棉花吗?你肯定不知道。这东西很好,可以织布,还可以保暖,嵌在衣服里能御寒,做成棉絮能当被子。”
慕容恪坐在一边,想着温彩说的那些话。
一个没忍住,问:“你为什么要拆开你哥哥嫂嫂?”
“这话怎么说呢?原因很多,嫂嫂容不下我,虽然她表面不说,可一直以来都是借她娘家妹妹徐三小姐的手来对付我,我一再退让,可总不管用。
我哥哥有祖母、母亲留下的田庄、店铺,可嫂嫂还不知足,她背着我哥,把祖母留给我的嫁田易改成她娘家人的名字,这些还不算,我手头就只得祖母留下的四百亩田庄,
可她竟派人到我的庄子上把所有的粮食都拉走了,连粮种都不留,要不是我去得及时,庄头一家都要被饿死。
如果她过不去,她拿这些我没关系。可事实时,哥哥名下数千亩良田都交给她打理,而她呢,自己逞能开了粮油店,却不从外头进粮食,从自家名下的庄子上运粮食去买,搞得其他田庄上的人苦不堪言……
以前,我从没因她是小户人家出身就瞧不起。除了那四百亩田庄,我把所有嫁妆都交给她了,可她总不知足。我一再退让,却是她的不以为然,步步紧逼。若是我再纵容下去,我哥哥夹在我和她之间得有多为难。”
温彩又絮絮叨叨地说了温青与徐将军之间的事,说徐将军在战死沙场前,曾玩笑似地说“温将军,要不你做我大女婿吧?”就因为这半似玩笑的话,在徐将军死后,温青娶了徐氏,当徐兰成没了后,温青又说要拿徐家的两个姨妹若自家妹妹对待。
温彩说温青给徐兰香置家业的事,还帮徐兰香开了镖行,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又说了徐兰芝,将她排挤出京城……
喂完了药引,温彩疲惫地扒在病榻上,“哥哥没想三妻四妾,他只想寻一个能与他踏实过日子的人,可徐氏不贤,为了我哥哥,也为了我自己,我让哥哥与她和离。徐氏是诰封二品夫人,休妻有难度。我让哥哥与她和离,这样哥哥便可另娶,她另嫁,各有所好……”
她说着,不知是太累,还是身体虚弱,她睡熟了。
慕容恪让宫娥取了件斗篷披上。
当天夜里近三更时分,青莺带着邵铁拐从西山县赶来,因有慕容恪的侍卫同行,一路进了皇宫。
邵铁拐来的时候就知慕容恒的伤势,备好了所需的物什,查看一番后,道:“挑两个太监帮忙,我再写一张单子,两刻钟后动手术。”
手术,这个词是几年前温彩给的。
那时候她对马蹄山几位会医术的道士说了一大堆后世治病的法子,什么脾脏损伤可以救治,那就是开肠剖肚。
其中有一个留了心,这就是温彩的师父。
后来,有个樵夫从山上摔下,摔破了脾脏,也是她师父动了手术,数日后此人奇迹般活了,一时间就在西山县传说,说马蹄山的道士医术精湛。
只是对于宫中的太医们来说,那些道士就是赤脚郎中,难与他们一比。
慕容恪面露迟疑:“他……真的能行?”
“我大师兄以前医治同样脾脏损伤的病人,四殿下不是第一个。”
慕容恪却第一次听说开肠剖肚,这肚子剖开了,这人还能活,心下纠结,亲自去养心殿,与皇帝禀报了此事。
皇帝顿时跳了起来,那是他儿子,竟有个道士郎中说要剖肚子,动物可以开肠剖肚,这人是万万不行。
慕容恪道:“那道士以前医治类似的病人,父皇,你就同意了吧,岂让他给四弟医治。另外,今儿温六小姐入宫后,取了半碗心头血给四弟续命,那是……是袁监正说凤血能续命……”
凤血!凤血……那丫头知道她的事了。
以心头血为药引续命,温彩待慕容恒还真不一般。
若没有慕容恪,皇帝打算立慕容恒,可现在瞧着这三皇子,行事还算得体,容貌也是出类拔萃,更重要的是他是嫡子。按照大燕历代规矩,立嫡不立幼,慕容恪该是最好的太子人选。
皇帝问:“你同意了?”
“父皇,那道士医治痊愈过几个这种伤的人,太医说只能熬日子,可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四弟是为我受的伤,我……”皇家情感淡薄,在生死一线之际,慕容恒替他挡了一剑,否则那必死之人便是慕容恪。
太医没辙了。
来了一个道士说能治,他只能让道士试试。
温彩那丫头竟用自己的心头血给慕容恒蓄命……
皇帝有些辛酸,这得多深的情感,她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太医们得了令,有人摇头:脾脏都伤了,哪还能活,现在是靠着宫里的好药吊着命。
太医院派出两名年轻太医襄助邵铁拐,未来的太子还在一旁盯着呢,太医院不敢不派人。生怕招惹了这个在民间长大的皇子。
皇帝现下提起自己的两个儿子,那真真是赞不绝口。
“你告诉道士,要是治不好四皇子,拉出去砍了!”
敢在皇子身上动刀子,这不是找死!
慕容恪应声,有了皇帝的同意,算是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