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地后悔过,如果慕容恒未曾爱上她,如果她不曾爱上慕容恒,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如果一切重来,她宁可不再与他相遇,不再与他结为夫妻,只求他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红燕厉声道:“爷是天乾皇帝的皇子,你不知道,他是先帝最疼爱的皇子,他是先帝最想托付江山的儿子,只要他有心继位,这个天下都是他的。可是你,却声声代他拿主意,说他不想竞逐帝位,他不能落下出尔反尔的话柄,承认你所说的话。
温氏,你是这个世上最自私的人。是你害得爷大志难酬,是
你害他落魄如此。你一个人的退让,令我们所有人被圈禁在此。
你自称了解爷,那你可知,爷有自己的雄心壮志。你又可知?爷并不是真的落魄,他是在装堕落,他是要借机离开皇陵,以爷手握的兵权,以爷手里的流星阁、十二肖,慕容悰想做皇帝,只要爷与他相争,这落败的一定是他……”
流星阁、十二肖……
传说流星阁拥有整个天下最厉害的杀手。
传说十二肖是皇帝手里握着的一支暗卫,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大内高手,他们是高手中的高手,每一人都有以一敌百、以一敌千的本事。他们专为皇帝办一些不能上台面的脏事、暗事,暗杀皇帝想杀却不能明着治罪的人。
“阿恒手握流星阁,他手里有十二肖?”
红燕面容冰冷,“现在,你还说了解爷吗?”
红燕知道的事,她竟不知道。
这些年,她一直在愧疚,懊悔自己累及了她。
原来,他却在背里隐瞒了她这么多的事。
除了这两件,许还有旁的。
世人说“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而她温彩,在红燕、二安子等人的眼里,就是这样的猪友。
她悲怆地笑了,明明悲伤却笑得明媚,心却在哭,哭自己的不了解他,哭这么多年,他又真正了晓她几分。
以为相爱而结合,便不会同床异梦?
相恨的人,未必不会相爱。
就如相爱的人,未必就会相知。
温彩问:“他有流星阁、十二肖……为什么不反\击?”
“问得好。”
曾以为青莺与红燕,青莺是最冷情的,可现在她才知道,是红燕。
她这一生真失败!
她再一次识错了人,她也能瞧出红燕眼里那浓浓的厌恶、甚至带着一股子杀意。
红燕冷声道:“慕容悰一早就买通了五军都督府中的四军,温玉堂不愿被他收买,这才导致慕容悰拿他下手。夫人,只要你不在了,爷一定会开始行动。这些年,握在爷手里的山西金矿被夺,你的畅园、百货行被夺,这此赚钱的生意,就如爷的左膀右臂,没有了他们,爷谈何东山再起?夫人,全是因为你妇人之仁,否则爷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是我害了他?”温彩浑身一颤,心被人狠狠地撕裂开来,淌着血,痛彻心扉。
红燕道:“是你在几年前的宴会上,告诉所有人夫人、太太,说爷永远是皇上的臣子;也是你告诉冷皇后,说爷没有竞逐之心。
你凭什么代表爷这么做,而爷为了维护你的声誉,承认了你的所为。
温彩,你知道我有多厌恶人。
你处处自以为了解爷,可爷从头到尾,根本就不了解爷,不懂他的所需。
我告诉你,爷在婚前根本没喜欢过你。”
“不!”温彩一声惊呼,整个软坐在地上,“我不信,我不信。”
红燕昂着头,“爷娶你,是因为你是真命凤格,在爷知道你拥有畅园、百货行时,他坚信不疑。可是,后来你们成亲,却连续干出了几桩傻事,就是这样蠢傻的你,竟让爷动了心。爷说你心地善良,爷赞你拥有富民之策……
爷这一生,原不该动儿女私情,可他为了你,竟甘愿被软禁皇陵祭院。如果曾经欠了你的情,爷早就偿还清了……”
真相竟是这样的无情。
婚前他根本不曾动过真心。
他娶她,只是因为她是真命凤格。
如果不是他后来动情,又让她情何以堪,一直以为,沉陷在爱情中不能自拔,自以为是的是她。
“冷晓再三刁难于我,也是因为我是凤格之命?”
这几年,冷晓对她的刁难、羞辱,时常令她莫名其妙,世间没有莫名其妙的恨,更没有莫名其妙的爱,如果有,那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这话对应在她的身上,也确实如此,无论是慕容恒的爱,还是冷晓的情,都是缘于她一直不晓的“真命凤格。”
她曾猜测,许是当年她鼓足勇气与冷昭和离,让冷家蒙羞,所以冷晓要刁难她、羞辱她,然,不是。
真相最是残忍,却又是事实。
红燕走了。
她一个人软坐在祭台的石板地上。
耳畔全是红燕说的每一个人字。
他手握流星阁、他手握十二肖……
可直至现在她才知道所有的真相。
在婚前,他并没有爱上她,他坚持娶她,只是因为她真命凤格。
上天与她开了一个玩笑。
温彩无声地垂泪。
到底是还是她连累了他,她曾以为,只要活着便可以陪着他,让他不再感到寂寞,原来他早有打算,原来他需要的是一个有气节的妻子,而不是让她毫无尊严的活着。
死,并不可
怕。
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即便是死,她也会为他做一些事,就当是赎罪,就当是还他不该失去的自由。
她第一次在这么多年来,没在他醉后近身服侍,她便自己一时心软,再狠不下心,这个世界有她太多的牵绊,她深爱的丈夫,她疼爱的儿子,还有她情同姐妹的双双、冬葵……
天色微亮,她起了大早,梳妆打扮,拿出最好的翠绿茧绸衣裙。
双双道:“夫人,该入宫了,宫中接人的侍卫到了。”
院门前,红燕静立,她表情漠然,仿佛温彩的生死与她早无干系,温彩就是一个陌生的、不相干的女子,可天晓得她被迫这么做,被迫说出那样无情的话有多难。
她的纠结,被温彩视若了怨恨。
她的犹豫,在旁人眼里也成了冷漠。
二安子立在偏房门口,卑微的垂首,又那样戒备地张望四周,也是因为他,这些年他们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刺杀,有行刺慕容恒的,亦有行刺温彩的,二安子身上有累累伤痕,纵横交错。
这些年,他憔悴苍老了一截,尤其是二安子,仿佛是四五十岁的人。
“二安子。”她移着莲步近了偏厅。
“夫人。”二安子恭谨地垂首。
“双双要随我入宫了,你们说说话吧。”
双双喜欢和二安子说话,就像二安子也喜欢与双双独处。
如若,二安子不是太\监,双双又不曾患有疯癫之症,他们一定会结为夫妻。
至少在温彩看来,他们是很般配的。
他们是有今天没明天的,要保住性命,还得看旁人的眼色,她这几年一直应付得心力交瘁,在她知晓了真相的那刻,她反而释然了、轻松了。
温彩坐在偏厅的小榻前,看着宿醉未醒的慕容恒,心绪繁复,她的愿望不多,嫁相爱的人,过简单的日子,他为她放弃自己的计划,而她也为他放弃了太多,他们之间,许是最错的姻缘。
如果有来生……
她想着种种可能。
她温柔地替慕容恒掖着被子,“我……入宫了,你要好好活着。阿恒、爷,你一定怪我、怨我,我的确自以为是,你怪我是应该的,你是何等的骄傲,却因我的拖累落到如此地步。阿恒……”
晶莹的泪滴悄然滑落。
她俯下身子,粉红的唇落在他的额头,如蜻蜓点水,温柔如风,轻柔如细雨,这是她最后一次吻他了。
院门外,双双正与二安子话别。
冬葵正蹲在祭院的井水旁洗衣服,即便一会儿要离开,可她还得把自己要洗的衣服晾晒起来,一边洗,一边不忘叮嘱红燕:“红燕姐姐,要是变天,记得把衣服收到屋里。若是干了,就仔细叠放起来,那个床单是二安子的,那套内衫是爷的……你要分放叠好,爷的放到爷的内室里,二安子就放到他床上……”
红燕走近冬葵,“夫人有双双陪着,你就不要入宫了。”
冬葵怔了片刻,突地勾唇笑了起来:“这些年,我已经习惯跟着夫人,如果我不跟着夫人,我会更难过的。红燕,你要保重。”
红燕气恼地连连啐骂:“笨蛋!笨蛋!明知是去送死,你还要去么?活着不好么,也许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好起来。”
冬葵垂着头,“大道理我不懂,可我知道,我曾经的风光是夫人给的,我原就是官奴,是夫人教我本事,在这世上,也只有夫人拿我当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