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肆虐寒风中,仿佛一切都冻僵了,就连孙更生的话语也不例外,很快话语间包含的可怜的一丝热气,被无情的掠走了,只剩下无尽的凄凉和冷冰冰的气旋,在狭窄的老房子里面狰狞的窥视着他。
“佳琳”,孙更生再次开口呼唤道,还是没有人应声,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音低了,害怕侄女听不见,他从枕头上竭力的支撑起身体,然后微微昂起头又想再次出声,谁知道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身体是如此的无力,顿时又瘫软到了床上。
“吭、吭、吭”,孙更生沉重的喘息声带累着痰咳,五脏六腑仿佛纠结在了一块儿,挪出了更多的空间,回响着这撕心裂肺的声音。
罗佳琳走到了门口,听到这一阵沉闷而又暗哑的咳嗽声,脸色陡然一变,“娘舅”,她一边快步的走进来,一边蹲下身子,颤声的呼唤道。
“烟泡”,孙更生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还记得昔日亨同看见的那位健壮的男子,不过短短的辰光,就已经变成了夏衍先生笔下的芦柴棒,福寿膏光鲜的名字后面,凝结着多少华人的血泪。
“娘舅,侬晓得伐?”,罗佳琳憋屈了多日的委屈终于爆发了,“福寿膏是害人的东西,吃了是要死人的,别再碰了”,她用从来没有过的嗓门吼道,随着她声嘶力竭的喊叫,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烟泡”,孙更生就像没有听见罗佳琳的话语似的,他梦呓般的自语道,“烟泡”,随着这发自灵魂深处的呻吟,他像换了个人似的,鼓起的劲头,就像黄浦江上游的沙船蓬帆似的,孙更生连滚带爬的跌落下床,挣扎着想要爬出去。
要说这边陡然起了变故,让人为难了,猝不及防了。
“娘舅”,罗佳琳一步冲过去,抱住了孙更生,她再也憋不住了,“侬晓得伐,家里没有钞票了”,她带着哭腔说道:“往后的炒股,阿拉不晓得咋过了”,她的话音显得如此的无力。
“阿拉难受”,孙更生气息微弱的说道,那张仿佛攫取了他魂灵的强烈感受让他欲罢不能,“外甥女,求求阿拉啦”,他央求道,一边双手胡乱的抓挠着地面。
罗佳琳眼看着自己的娘舅身受剧烈的折磨,耳边是哀告的话语,此刻她是如此的无助,“娘舅”,随着她的这一声,“呜”,她声泪俱下了。
时间又过去了好一阵子...
就跟往常一样,夜幕低垂的时候,罗佳琳要穿过一段外滩,走进上海县城,进入玉带门即小东门,才能走回家去,明亮的灯光下,她娇小的身影拖着长长的投影,很长、很长...
只见她笑脸迎,谁知她内心苦闷,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旧上海滩上演绎着多少强颜欢笑的故事,只见洋人们、新贵们和新起上海滩的小开们,或站在欢场门口,或和卖欢的女人们嬉笑打闹、或是勾肩搭背走在外滩的马路上,不堪的样子,让罗佳琳感觉到脸上发烧,心头直跳,不由得低头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走过去。
迎面走过了醉醺醺的路易,他提着一瓶酒,脚步踉跄的走了过来,“漂亮的小姐”,他嘴里喷着浓厚的酒气,朝着罗佳琳招呼道。
听到有个洋人冲着自己嚷嚷,罗佳琳更加的心慌,一侧身她想要躲过去,“漂亮的小姐,别走啊”,路易兴奋的嚷道:“我要请你喝一杯”,一边他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想要拦住罗佳琳的去路。
这一下罗佳琳更加的心慌了,她用力的侧身想要摆脱这个醉汉的纠缠,不由得脚步加快了,和晃晃悠悠的路易擦身而过。
“小姐您别走”,心有不甘的路易一边有些含混不清的嘟囔道,一边掏出些花花绿绿的钞票,这些都是外国的货币,上海滩上的硬通货。
“我花钱请你喝一杯,总行了吧”,路易略微有点儿诧异的叫嚣道,他那明显带着酒意的、通红的脸上流露着不解的神情,这里可是十里洋场哪。
想到这里,路易再次扬了扬手中的钞票,透过路旁照射过来的自来火灯光,他挥舞的影子赶了上去,追上了罗佳琳。
只见前面几步之遥的罗佳琳有些发愣,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分明心头再想着什么,只是这一刻,后面那影子歪歪斜斜的一晃,朝着一方倾倒下去,紧接着“噗通”一声闷响传了过来。
“我的上帝啊”,后面惊叫声如此强烈的推搡着罗佳琳,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她不由得自己也很吃惊,来不及多想,罗佳琳的头已经回过去。
“我的观音娘娘”,罗佳琳战战兢兢的祈祷道,小儿女家平日里去老城厢的观音庙里头烧香拜佛,为的就是有啥急难之际,菩萨保佑。
果真念到了这里厢,罗佳琳的一双腿有了些力气,她迈开步子就要奔前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