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堕落,但是很少直接展现出这种堕落,因为他们要努力的让自己尽量看上去和周围人一样的正常。我曾经想过他们什么时候可能就不在需要那种让人发笑的虚伪——以为明眼人都能够看穿,但那个世界的人好像就是喜欢生活在谎言之中——你知道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夏伦板着脸看着摩恩。他突然有了今天前晚上被自己用口水淹没的小瑞依的感觉。他今天第三百二十七次发誓要改掉自己这个毛病。尽力。
“等到全世界都变成‘吉尔普罗那’的时候。”
摩恩笑的安静,但夏伦听了却是眉头骤然一扬。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实就是——吉尔普罗那世界仅有一座,人渣们在这里不需要遮掩自我。而其他地方的渣人们,则是必须要戴着虚伪的面具才能够过活,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被主流的同化——或者说,‘抹杀’。”
“你说这么多,和我最开始问的问题到底有什么关系?”
夏伦问道。他感觉摩恩说的东西很好,但是却有点跑题了。
“我可没有跑题,夏伦先生。”摩恩道,“你有没有发现,就算同样是一团糟——即便是不同形式——但依然还是同样是一团糟的吉尔普罗那与这个世界,却有着一个在相关方面来说不可思议的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秩序。”摩恩对着夏伦伸出了一根手指,“无论是正常的国家,还是这恶棍满地的吉尔普罗那,它们都被强有力的秩序所规矩和束缚——虽然秩序设定的标准不同——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
“这就是人性啊,夏伦先生。”摩恩叹息一声,“不要说是人渣,就算是煤渣,在这个世界上存在都有自己的使命。而人类以及其他所有的智慧生命从诞生在世界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和那些丛林中完全靠本能活动的无脑野物有所区别。
我们的血液里面有没有兽性?有没有黑暗?会不会堕落?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但它们有没有被我们控制住?
——看看这个世界就知道了。
智慧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恐怖的力量,而一旦这股力量失去束缚,首先被毁灭的就是我们自己。但是我们还活着,我们还存在着。我们做坏事的时候需要遮遮掩掩,我们活在正常的国家中时需要用虚伪的面具来将自己伪装。那些伪装不了自己的堕落之人则是必须要聚集在一起才能够像囚犯一样被全世界监管着生存。
说得明白点——比起混乱,所有的智慧生命都向往秩序,都会有意识的用秩序来约束自己。这就是根植在我们生命中的人性在发挥着作用。”
摩恩伸手指向夏伦身后,那已经开始笼罩在又一个暮色中的庞然的吉尔普罗那。
“现在,告诉我,夏伦先生,你真的觉得,做出选择去救一个可怜小女孩的真的是我吗?还是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具现化的符号,就算我没有出现,也是会有其他的、另一个‘我’,会代替出现去做这些我做过的事情?您到底是在怀疑什么?您到底是在不相信什么?”
“……”
“我话说到这里,夏伦先生。我知道您是个聪明人,我想剩下的您能够自己领会。”第三次向夏伦低头致意,摩恩伸手对着身后的莎拉挥手。莎拉看了一眼夏伦,然后推着摩恩转过身走向了船艇甲板。这一次他们再也没有回头。
“……我再次对你刮目相看,疯狂猎人。”漫步来到夏伦身边,杰洛克凑到夏伦的耳旁小声的说道,“没想到你竟然会是这种能够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听别人长篇大论的人。我一直以为从来都只有你向别人长篇大论的时候呢。”
“没有比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学习什么东西的人更加愚蠢的了。真理就是真理,无论说出它的是一条龙,还是一头猪。”夏伦看着摩恩和莎拉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到现在都没有从摩恩的那番话中彻底回缓过来,“而且,我要演讲的话水平当然是比他要高多了。”
“……真不谦虚。”
“谦虚,也是虚伪的一种——在我这里是这样。”
“乱七八糟的规矩真多。”
“我只按我的规矩办……”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夏伦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在了那个在芬恩公会船艇甲板另一边栏杆处出现的小小身影上。
那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小男孩,和总是呆在杰洛克身边的那只杀人玩偶“索拉”差不多大的样子,正两条胳膊靠着甲板护栏,仰头向天的闭着眼睛,好像是在享受海风。
“那是谁?”
夏伦问。
“安东尼。”杰洛克随意的说道,“我最近从斯克鲁王国捡来的。有点意思的孩子,不过我一直没有刻意的去深究过他,想来又是什么老套的经历。等什么时候他想要开口说的时候再说就行了,强行撬开他的心灵只会适得其反。”
“从斯克鲁王国捡的?”夏伦眉头挑了一下,眼中闪过了一丝细微的奇异。他转过头,饶有兴趣的看向杰洛克,“什么时候?”
“……大概在威隆出事之前半个月不到。”杰洛克有点莫名的看了夏伦一眼,“怎么了?”
“……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不过可能只是巧合。”
夏伦眯了眯眼。他刚想要继续说些什么,船艇中就突然传来了一个听上去比夏伦和杰洛克都要成熟的男人的声音——
“杰洛克,时候到了,咱们要走了!”杰洛克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向夏伦抬手挥了一下,“我要走了。该我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夏伦点了点头。他挥手和杰洛克告别,看着杰洛克作为最后一人登上船艇,在海面上破出了一条长长的浪线,消失在远处的海天相交之线,转头向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瑞依被他留在了法比奥那里。让她和赫尔长时间的分离总是不太好,会出问题的。
而就在这时,一阵嗡鸣声从他的怀中响起。他掏出传讯仪接通后放在耳边,一个令他无比熟悉的声音沉静的传了出来——
“夏伦,我们快到了。你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