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开了。是那个没有眼睛的老人,我看着他站在阴暗的走廊里,他脸上的皱纹僵硬而苍白,两个空洞的眼窝里是狰狞的血痂。
他一语不发,也可能是早就哑了,他走过我身边,我知道,他是去取东西了,
海蕊一开始还能跟我说话,她谈起她有过的五个男人,她说起她怀胎三次,她在冬天养不活她的孩子,她在夏天失去了生病的孩子。
她说起她曾经抛弃过同伴,也被同伴抛弃过,她说了好几个名字,我一个都没记住。
她描述了一行人偷偷翻越长城,杀死了一家农夫,弄到了一匹马,他们不会骑马,所以马就是肉。
她说她见到过巨人,看到过冰原狼,和兽类在雪地里接吻,因为她知道,那一只野兽有人的灵魂,是她渴望的一个男人。
她说她曾经骑在猛犸象上,她曾经坐在巨人的肩膀上,曾经登上先民拳峰瞭望林海,曾经在长城之南杀人无算。
她说她好疼,让我喂她喝迷糊酒,我猜她说的是因粟奶酒,她逐渐语无伦次,前后颠倒,浑身颤抖,摇首哀求。
当我完成了一部分时,海蕊再无法出声,她的喊叫如此让人心惊胆战,当我转动机器将她吊起来时,她让我抹干净自己的眼泪,让我堵住她的嘴,我机械而麻木地动着,我照办了。
我完成了一切,鲜血淋漓,不愿回想,我会记住她,这是我的承诺。
我注意到狭窄走廊的尽头,光晕不见,大概太阳落山,已是黑夜,剥皮地牢里空荡无声,唯有我和收拾残局的老人。
那个老人就像是一个陈朽的木偶,按部就班地完成他的工作,一如传说之中,出现在漫漫长夜里的怪物,行走的死人和苍白的蜘蛛,他没有半点多余的举动,一切有条不紊。
我静静地伫立,老人打开了一道门,里头散发出淡淡的芳香,我知道那里是存储室,我猜其中终年燃烧的香料,是为了掩盖残酷的气味。
我看着老人攀上楼梯,脚步声远去,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
在我的背后是三道黑色的铁门,我无法忘记的三道铁门。门上是剥皮人的纹章,我知道一间是做事的房间,让我恐惧。一间是仓储室,我知道,我知道那里有无数的死人。我猜最后一间是老人的卧室,他终年住此,他是卢斯·波顿的帮凶。
我听到单调的脚步声传来,我看到卢斯·波顿大人出现在楼梯间里,他盯着我。老人在他的背后,站到了一边,手里是食物和饮料。饭菜里有肉,炖肉,红色的肉。
恶心。
“我不吃。”我脸色一定很苍白,声音是如此地浅淡。
卢斯·波顿大人冰冷的灰眼与我对视,我突然发现自己不再怕他了,他做的事情亦不过如此,宛若拂过山岗的清风,清风徐来拂面,飘然远去,唯我傲然屹立,波顿的心胸如此浅薄,为什么我会如此恐惧?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他一定是刚用水蛭放完血。
“跟我来。”他说道,我的脚步声现在就和他一样单调,我看到他打开了仓储室的门,我闻到了那股香味变得浓重。他先进去,我跟在后面,然后我自觉地把门关上。
更闷了,这间仓库里没有火,照明的是会发光的石头,虽然光晕黯淡,几如不见。我恶意地想,或许可以一把火着了这里,让几千年的人皮存货毁于一旦。
这个地方就值一把火,我笃定,放火的那个人将会是我。
我看到了一顶庞大的帐篷,由一千张皮组成,此乃“粉色营帐”,波顿先人巴尔塔萨·波顿伯爵所制,在三姐妹岛战争期间被用过,当时北境之王史塔克家族召集群臣,与谷地相互攻伐。巴尔塔萨·波顿伯爵在军营中展开此帐,北境诸侯一观之下无不色变。
这也是为什么史塔克家族会严禁波顿再行古道的原因,那群雪中奔狼也被吓到了。
我看到了最近的那一批,我从不知道在这地下室的地下,在波顿家族的剥皮地牢里,最近还处理过如此之多的皮。波顿的封君不是下了严令?
我看着,我脑中轰然一响。我认出来了撒拉。
我的妈妈,柔软细腻,哪怕已经经过了数年的时光。
我不想看,那双蓝色的眸子如此低落,我不看,我没法看。
她在对我说话,我听到她温柔的嗓音,不止是她,这里有无数个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他们挤在我耳边,哭诉他们的痛苦,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么邪恶的事情。我好难过。
“你在看什么。”波顿平静的嗓音将我的幻觉驱散。
“他们在对我说话,大人。”
“说什么,让你给它们抓痒吗?野种,你是不是奇怪为何这里的东西都保存完好?”
我其实不奇怪,对波顿家族来说,什么邪恶伎俩都不奇怪,我满脑子都是妈妈,她的笑容,而现在她只是这个男人空洞无神的收藏。而他不在乎我好不好奇,他只是想要说事。
我要一把火烧了这里!我止住眼泪,勉强回答他,“是的大人,为什么?”
“魔法。”这是哪门子的答案,不过,我对深究这种事情本来就没兴趣,他爱怎么说怎么说。
“微弱但确实存在。”他只这样评论道,“从今天开始,你将成一把剥皮刀,如果你不想自己没了皮的话,记住波顿常说的话。”
波顿常说的话,波顿的族语:吾刃锋利,我要做一把锋利的刀,“是,大人。”
他即将离开,我知道这是最后一个机会。我要脱离恐怖堡,离开这个地方,我不想当一把刀,不想当他剥人皮的刀,我有心,我是个人!
我会铭记,我不遗忘,而我必须脱离他的掌控,恐怖堡的领地里处处是波顿之影,我无处可逃,需要从长计议。
“大人,我有个提议。”我说道,然后住嘴,等着卢斯·波顿的审判。
“你没被允许说话,你是否是想当个女咕噜?去和你的朋友亲嘴结婚。”他语气平静,人渣。
“如果你想问学剑的事,罗加·马尔锡爵士会教你,”罗加·马尔锡爵士,恐怖堡的教头,教我学剑的,会是那个把我和妈妈抓到恐怖堡的帮凶。“如果你问别的,我倒想听听看,你在河间地得罪了佛雷家,害我送出了一匹我喜欢的战马,你想怎么解释?”
“大人,我的错。”
“不说佛雷们控制交通要枢,财源滚滚,有数千个正当壮年的男人。我实在想不通一个野种为什么有胆子随便得罪贵人?那个黑瓦德的使者不会活着回到南方,而你又欠了我两笔债,欠债是要还的。”
黑瓦德,我这才知道他直接找过卢斯·波顿,我猜,黑瓦德的书信或口信语气一定很不好,让卢斯·波顿不但下了杀手,还要来这折磨我撒气。
黑瓦德,我不愿意他糟蹋我朋友,我也不想替他办那些事,仅此而已,这个黑瓦德怎么可以这么恶心人?
我能想象,佛雷家的人肯定给梅利斯特家和波顿家都说了这件事,梅利斯特家那边要么让佛雷去找恐怖堡,要么口头说惩罚,实际敷衍了事。梅利斯特讨厌佛雷,河间地人人都不喜欢佛雷家族。
而对波顿家的恐怖堡来说,我确实是从恐怖堡出去的,很好,卢斯·波顿伯爵认了,送佛雷一匹战马,作为赔礼。当佛雷家的人出了恐怖堡的地界,不再享有宾客之权以后,那就走着瞧了,他老人家转手就把佛雷的使者连带送出去的马全给干掉。这是做给他的手下和恐怖堡的居民看的,他们肯定猜的出来是自家大人所为。
我抿紧了唇,我知道,鸡贼的佛雷在北境玩不过波顿。卢斯·波顿大人乃恐惧化身,他的准则是和谐的土地,安静的人民,他可不会让佛雷这点小事减少子民对他的恐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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