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霖盯着洪三看了半晌,缓缓问道:“你要多少时间?”
洪三道:“三个月。”
张万霖摇头,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月。”
洪三道:“两个月!”
张万霖提高声量:“一个月!”
洪三一咬牙:“好,就一个月!”
张万霖道:“我就给你一个月时间,调停了罢工,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调停不了,罪上加罪,我会让你死得非常难看。”
洪三沉吟片刻,拱手道:“三位老板,洪三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这次我调停成功,希望可以重投陆先生门下。”
张万霖冷哼一声:“你这叫蹬鼻子上脸!”
陆昱晟面无表情地问道:“我为何要收你?”
洪三道:“从哪儿跌下去就从哪儿爬起来,我希望可以重回永鑫公司。”
霍天洪一皱眉头:“洪三,你又在讨价还价?”
洪三道:“这是我调停的必要条件。”
霍天洪扭头看了看陆昱晟:“昱晟,你的意思呢?”
没等陆昱晟说话,张万霖陡然喊道:“我不同意!”
陆昱晟想了想,说道:“各人各命,人不逆天。我收不收,他留不留,交给天说了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大洋道:“头留,字走。”还未等张万霖说话,陆昱晟已经将大洋高高抛起。
那块大洋在空中尽情旋转,本应很快就落地。但在洪三的记忆里,
那快决定命运的大洋却似在空中缓缓翻滚许久,就好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
人头还是字?不过是事物的两面性而已,代表的无非是“是”或者“否”。人只要活着,总要面临“是”或者“否”的选择。在“是”的那一面,洪三看到了三大亨异样的表情:霍天洪的冷眼旁观;张万霖的紧张惊讶;陆昱晟的镇定自若。而在“否”的那一面,洪三却看到了自己和林依依的影子,那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吊桥,在飞溅的鲜血中轰然坍塌。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是林依依的影子陨落夜空。“替我好好活着。”她说。然后,她松开了手,从此永远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不要啊!”那痛彻心扉的三个字再一次震彻了洪三的耳鼓,震得洪三耳朵嗡嗡作响。
后来,洪三还是爬上了悬崖,独自一人。他甩掉了剩下的青帮杀手,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偷偷潜回仙倦村山顶。
黄尚在听到林依依的死讯时也是颇为伤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张万霖不会罢甘休,却没想到他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洪三这几日来都没怎么休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却仍难掩盖脸上的悲伤。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泪,一天到晚只是看着手里仅剩下的那一枚“随心所欲”发呆,耳畔不时回响着拐爷说过的话:“赌场你可随心所欲,人生岂能随心所欲?”
拐爷说得没错,人生又岂能随心所欲?洪三虽然放弃了一切,到头来还是无法摆脱这世上的纷争。什么是江湖?这就是江湖。你脱得了水,但脱不了地;你跑得了和尚,但跑不了庙。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是……为什么这一切要报在林依依身上?她才是身负血海深仇的人,话本和戏台上类似故事的结局不都是主角报了仇,最后皆大欢喜吗?怎么到了林依依这里就全变了一种演法?到底是谁在撒谎?为什么现实的故事往往都是恶人笑到最后?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天理、没有公道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洪三终于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将之装进一个小皮箱。然后,反复环视这间住了一年的房间。这房间里满是她的味道,也满载着他们快乐幸福的记忆。
当黄尚推门而入的时候,洪三已经拎起皮箱准备出门了,黄尚拦住洪三,皱眉问道:“你想清楚了?”
洪三坚定地点点头:“对,回上海……报仇!”
黄尚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洪三:“如果霍天洪还讲一个长幼,讲一个同门,这东西没准可以救你一命……”洪三接过信封,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
离开仙倦村后,洪三前往县城,又在县城雇马车到省城,从省城坐火车来到上海。在总工会找到严华后,洪三拉严华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讲述了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当严华听到林依依死讯的时候,脸色不由得沉重起来。他背对洪三沉吟许久,忽然问道:“这么说,你回来是为了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