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上的风雨像来时一样匆忙,眨眼间就消失了踪迹。
镜子一样的海面上空,橙色的光线像利剑一样直劈而下,斩开了天穹中大块的灰黑色云朵——半透明的光柱从云层的裂缝中直射而出,山崖上的古旧灯塔在它的笼罩下,变得好似幻想小说中的魔法建筑。海鸥展着灰色的双翼从海面掠过,穿过光柱,鸣叫着,在高塔的四周盘旋。
在距离山崖不远的海边,梳着齐耳双马尾的女孩蹲在沙滩上,穿着浅蓝色T恤、系着暗红格子领巾的少年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旁——二人的身影被迎面而来的阳光照得模糊了起来,朦胧得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在他们的脚下,水晶一样剔透的海水轻轻推动浪花,温柔地抚摸着白金色的砂滨,卷起了一波又一波浅浅的、香槟一样的细腻泡沫。
奈绪站在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的山坡上,凝望着这张宁静美好的画面。
但与前来观光的白石兄妹不同,有着特殊目的的她,眼底映出的并不是这片蓝海银滩的美景,而是因思绪起伏而翻滚着的暗沉——就像一个小时之前的天空。
在突来的暴雨还未停息的时候,两个陌生人冒着大雨闯入了茜滨亭。当然,这个陌生是相对于她自己来说的,至少民宿的老板娘美枝夫人就认识其中的一位——头部受到撞击的男子——比嘉宗次;而另一位,声音粗哑得让人怀疑他喉咙受到过什么伤害的男人,则是在路旁发现了因撞到头而陷入短暂昏迷的宗次、并将其架到民宿的好心人,岩崎佑一郎。
然而奈绪在意的并不是突然出现的二人——就算她是抱着疑惑和警惕来到这座岛的,也绝不会像患了被害妄想症一样无端地怀疑每一个人。
引起她注意的是他们的交谈中所透露出的信息。
“真是的,宗次先生您也太不小心了。”
美枝夫人轻手轻脚地给男人的额头缠上绷带,温婉的声音给责怪的话语平增了许多暖意。
身材壮硕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脸色因疼痛而微微发白,但精神还不错。他摸了摸还有些渗血的绷带,咧开嘴敦厚地笑了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大概是因为这场暴雨,神社旁边那个山坡的土松动得厉害,我走过底下的时候刚好有石头滚下来,所以就……嘿嘿,运气不好,运气不好。”
“我看你是运气好得很,半个人那么大的石头只是从头上轻轻擦过,不然也不只是脑袋破掉这么简单了。”
岩崎佑一郎坐在一旁抽着烟斗,用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的粗嘎声音说道。
“啊呀!真的是这样吗,宗次先生?”美枝吓了一跳,赶忙膝行两步挪到了宗次的正对面,湿濡的美目满含担忧地看着他。
“啊、啊,这样看来我还是蛮幸运的嘛!啊哈哈……哈哈……”
被这样一双满含秋水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宗次干笑着、不自在地别开了脸,发白的脸色似乎也红润了起来。
“那,真的没有别的伤了吗?会不会头晕?有没有恶心的感觉?如果不舒服可千万要说出来,要是有脑震荡就糟糕了!”仿佛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别扭,美枝凑得更近了点,甚至抬起手向他的额头探了过去。
对着美枝越凑越近的脸,宗次像是被电打了一样从坐垫上弹了起来,手肘撞在放着药箱的矮桌上发出了巨大的“嗵咣”声,激烈的动作让仍在饭厅的几人都诧异地将视线对准了他。
美枝也像是被这声巨响惊醒了一般,抬起的胳膊猛然僵硬住了。在众人的目光下,这位惹人怜爱的女子迅速与宗次拉开了距离,惊惶地冲他伏□去。
“实在对不起!我、我好像太激动了,但是一听到……一听到是那么大的石头,我就不由自主地……对不起!冒犯了您真是抱歉,宗次先生!”
“可别这样!快,快抬起头来!”这次换做宗次手忙脚乱了。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原本有了点血色的脸再次变白了,鼻尖上也渗出了汗珠,蒲扇一样大小的右手掌用力左右挥舞着,“你是知道的,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就对别人的突然靠近有点……真的不是针对你!所以你不用这样,快点抬起头来吧,大嫂!”
“……大嫂?!”
男人对美枝夫人的称呼像是扔下了一颗雷,让一直猜测着二人关系的几位住客都不由得眉间一跳,由香里甚至低声惊呼了出来。
“啊,让你们见笑了。”美枝夫人抬起了头,用和服袖子擦了擦眼角,露出了非常标准的笑容,“这位是我丈夫的弟弟比嘉宗次先生,因为工作缘故迄今为止一直都住在本岛,实在是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呢——不过这次会多住几天的吧,宗次先生?”她转过头去对宗次问道。
“啊。就算再怎么忙,今年毕竟是大哥十周年的忌日啊。”宗次语带怅然地说道。
“咦,又吉老板不是……”
由香里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藏之介用力拽了一下胳膊。小姑娘一下子醒悟了过来,紧紧地闭上了嘴,有些尴尬地看着脸色像是冻结了一般的美枝夫人。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又吉美枝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身姿曼妙的少妇就像一座石膏像一样沉默地坐在那里,但挺直的脊背却轻轻地颤动了起来。
仿佛没有到察觉此时的气氛,一旁的岩崎嘶哑地笑了起来:“十年前啊……恰好是‘那个事件’发生的时候吧?说起来若不是因为发生了那种事,这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岛恐怕至今还无人知晓呢,更别提什么观光客了。会来的也只有我这种到处寻找宝藏的人了吧。”
听到这种令人不适的口吻,这下不光是美枝,连宗次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请您不要再说了!”
美枝突然出声,颇为失礼地打断了他。
“那是……诅咒,惹怒黑神大人所得到的报应,才不是什么案件!拜托您以后也不要再谈论它了,随意拿黑神大人当作谈资的不敬者会被诅咒的!”
她紧抿着唇垂下头,飞快地收拾好了药箱里的工具,然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饭厅,再也没有对任何人投出哪怕一个眼神。
“诅……咒?”由香里低声重复了一遍美枝夫人的话,露出了有些畏惧又有点兴奋的表情。白石则和奈绪对视了一眼,后者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
然而代替美枝成为众人目光中心的岩崎佑一郎却没有丝毫说错话的自觉,他只是有点诧异地抬了抬眉毛,就再次埋首于烟草中了。
在一片沉默中,比嘉宗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真是……说话毫不留情面啊,岩崎先生。”他苦笑着说道,“当着大嫂的面说十年前的案件……你难道没看过当时的报纸么?”
“当初的事闹得全国皆知,应该没几个人不知道吧。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既然这样,你也应该知道犯人的名字吧?”
“名字?”岩崎偏过头,从过长的额发下露出了一只眼睛,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那种东西谁还记得啊?都多少年了……”
“……是比嘉……叫做比嘉宪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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