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评价,“话不能这么说,夏院长毕竟是去国外看病,他昨为儿子,当然要尽孝道,你看他这三年,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就知道暖冬为何会对他如此敬佩,再看看你身边,还有个秦芳菲,小丫头当然帮理不帮亲。”
帮理不帮亲。
爵霖川闭眼,片刻又睁开,“少卿,你是最懂我的人,你该知道我从不做无用的功,有些事没法对旁人解释,误会就误会吧。”
温少卿呵呵一笑,在阿全防备的目光下偷喝了一口老鸭汤,“我当然懂你,我若不是懂你,何苦大半夜过来陪你,只是,你还要这样多久,你们家族那些老不死的可是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盯着你呢,你若无后,你这家主之位就得拱手让人。”
阿全气得眼光要杀人,他一把端起瓷碗,稳稳地递给了爵霖川,“少爷,老夫人叮嘱您,少说话,少做事,多喝汤。”
温少卿放声大笑,“阿全,你们家少爷又不是弱不禁风的林黛玉,你还怕他被风一吹就倒么?”
阿全鼻孔朝天地哼了几声,坚决漠视温少卿挑衅的话。
爵霖川莞尔,也只有温少卿敢当他面骂爵家那些老顽固为老不死的,这要是换做其他人,顶多说一些‘老头’、‘老八股’这些。
他握住汤匙,老鸭汤很新鲜,一点腥味都没有,“我也不想这样,只是心里的结一天未解,我就不能真正脱离出来。”
“唉,见你这样子,我哪里还敢谈恋爱结婚?我还是单身罢了。”
“千万别,回头小莹过来找我算账,我可吃不消。”
“晕,咱俩不说她行不行?我问你,你真打算找秦芳菲帮忙?”
爵霖川在阿全炯炯有神的目光下连喝了好几口,他抬头看过去,“你有更好的人选?”
“暖冬也不是不可以。”温少卿看向保温瓶里余下的半碗汤,唯恐天下不乱,“再不济暖阳也行,再不然,小莹也可以。”
爵霖川示意他直接去喝,“你就添乱吧,长生在,暖冬暖阳都不行,至于小莹,我怕到时候你夜不能寐。”
温少卿在阿全再一次杀人的目光下不客气地把保温瓶拿在手上,“嗬,不和你说了,随你怎么办吧,反正我给的建议,你也很少采纳。”
景山墓园。
魏长春与孙皓各据一边,见夏瑾瑜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俩人有点不耐烦。
孙皓递给魏长春一个眼神,意思出去抽根烟,魏长春对他点头,又看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夏瑾瑜,他和老道长招呼一声,和孙皓出了墓园。
俩人来到瀑布处,这里水声大,他们说话也不怕被别人听见。
孙皓先为魏长春点燃香烟,然后才给自己点上,他本人很少抽烟,偶尔烦闷时会抽上几口,他们五人里,烟瘾最大的就是长春,其次就他和少卿,当然只要他姐在,他和少卿都不敢碰。
“春子,你说这夏瑾瑜不会待一个晚上吧?这都半夜了,他不睡觉,我可吃不消陪他一起熬。”
“难说,看他那架势,就像要与夏草草夜聊。”
“既然这样,那我先去睡一觉,伤在他身上又不是我身上,他不急,我更不急。”
“你能睡得着?丫头还等在上面呢!我们睡着了,她怎么办?别忘了爵爷叮嘱的事。”
“唉哟,我去,五妹平时在我们面前耍横,没想到还怕起夜,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嘲笑她一番。”
“至于么?她是女孩子,这里又是夜深人静的野外,不怕才不正常。”
“好吧,就知道你护着她,你们一个个都把她宠上了天,我早就看出来了,自从她出现后,我在你们几人心目中的地位就直线下降,中间都没个缓冲过程。”
“懒得和你瞎掰,说说你最近的工作如何……”
静心斋里,暖冬把所有的蒲团连接在一起,蜷缩在上面休息,大门没关,有夜风吹来,她就用背包挡在胸口,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人推醒,她睁着迷蒙的双眼看过去,魏长春蹲在她面前,她轻轻唤了一声,“二哥,你们结束啦?”
“没有,夏瑾瑜不肯上来,你先去客舍睡觉。”魏长春连抽了几根烟,精神比较亢奋,他小心翼翼扶起她,“你这夏老师脾气够倔,半夜三斤跪在墓园那里也不害怕,老道长陪着他呢,你先去睡一觉,天一亮我们就离开。”
跪在那里?
暖冬听到瑾瑜跪在那里,哪还有心思睡觉,她扯住魏长春的胳膊,“二哥,墓园那里靠近瀑布,湿气重,夏老师这样要生病的,你陪我一起去劝他上来,我不想到客舍休息,我们叫他上来一起走。”
如非必要,魏长春哪里想要留下,既然暖冬如此要求,刚好合他心意,“那行,二哥陪你一起去。”
暖冬背上背包,掏出手机点开电筒照明功能,与魏长春一起踏出静心斋,向后山走去。
许是心里有事,再加上魏长春寸步不离她身边,她倒也没有心思想到那日的鬼打墙,一门心思朝墓园那里奔。
来到墓园,暖冬一眼就看到瑾瑜跪坐在墓碑前,他在给草草烧纸钱,还在低声呢喃,说的话都是儿时俩人在一起的趣事,话语中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悲哀与伤感。
“草草,你小时候总是吃不饱,见到什么食物,管它好不好吃,你也会吃上几口,别的小姑娘都不喜欢吃肥肉,你却一点不挑食,还懂得怎样烹制肥肉最好吃,你总是说我对你管得太严,不让你吃这个不让你吃那个,影响到你的发育,没让你发胖,可是也没给你一副别人都羡慕的好身材……我现在后悔了,我当初就不该多管闲事,院里的那个小胖就是因为吃得太多,一身毛病,后来被人领养回家,听说没多久就死了,我当时害怕,才那样对你,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让你吃胖了,这样他就不会娶你,你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老道长都在边上听得唏嘘不已,“唉,这位施主,往事不可追也,你还需向前看,向前看啊。”
暖冬不想在魏长春和孙皓面前掉眼泪,她牙一咬跑过去,俯身凑到夏瑾瑜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夏瑾瑜唰地抓住她的手,她连忙对他眨了眨眼睛,他立刻松开了手,“走吧,回去吧,谢谢你,何暖冬,我替草草谢谢你。”
老道长投来奇怪的眼神,暖冬没有搭理他,转身对孙皓俩人招手,示意他们扶夏瑾瑜上去。
一番折腾,众人终于回到全州市,直升飞机降落在国际诊疗医院的屋顶,早有夜班急诊医生推着急诊床站在旁边等候,夏瑾瑜看到这阵仗,自觉躺到病床上,被医生们推下楼。
暖冬筋疲力尽,困倦得厉害,但是这个点回家明显不行,家人认为她在老牙山上的果园呢,她就这样回去少不了一番交代,她并不想把夏瑾瑜的事告诉家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肩上一暖,她偏头看去,魏长春拥着她,她顺势往他怀里一倒,“二哥,我好困,你去开间病房给我睡觉吧。”
魏长春有求必应,脱下她身上的背包丢给孙皓,弯腰抱起她,“好,你安心睡,等你醒来,哥再送你回家。”
暖冬担惊受怕大半夜,心事了结就等不及周公的召唤,窝在魏长春怀里沉沉睡去。
孙皓跟上来,小声问道:“喂,春子,真的要给丫头再开一间病房?这似乎不太好,五妹经常遇到磕磕碰碰,我们得为她着想,要避讳一些东西。”
别看孙皓智商不够用,平时不拘小节,做事还马马虎虎,有些时候他也机灵着呢,常常能提醒人注意不到的小细节。
“我知道,爵爷房间有沙发,暂时先把她安排到那里去。”魏长春自有他的打算,单独给她开房间无所谓,孙皓说的也在理,只是他一个男人留下来照顾她对她名声不好,留在爵爷那里,那么多人在,就没事。
孙皓觉得这主意甚好,“还是你想的周到,快点走,爵爷那里肯定还有靓汤,忙乎一通,我早就饿了。”
魏长春笑了笑,倒是真的加快了步伐。
爵霖川所在的高级病房是个套间,里间床和卫生间,外间客厅里沙发茶几开水壶一应俱全。
暖冬被魏长春搁在外间的长沙发上,孙皓去和护士要了一床干净的被子过来给暖冬盖上,魏长春关掉客厅里的灯,与孙皓轻手轻脚踏进内间,内间与外间之间的门留了点细缝,透出一些亮光,免得小丫头醒来害怕。
“睡着了?”爵霖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看向进来的俩人。
孙皓见没了老鸭汤,郁闷地瘫坐到阿全的小床上。
魏长春小声回答,“嗯,今天应该把她累坏了,听她说,她摘了一上午的山楂,下午还帮忙筛选,她晚上又没睡得好,还为夏瑾瑜的事操心,如果这个点还不困,那就是铁人。”
温少卿也仰躺在椅子上,喝饱了,肚皮撑得难受,“我们几个就是铁人,对了,小丫头怎么把夏瑾瑜劝上来的?”视频里看到的画面就是暖冬俯身凑近夏瑾瑜,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之后夏瑾瑜就从地上站起来,与她一起走了。
魏长春摊手叹气,“抱歉,关于这个,我也没问出来,小妹不肯说。”
孙皓伸腿把阿全踢走,气阿全看管不力,他自己往床上一躺,“哼,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夏老师,你要乖乖听话,这样下次你有求于我,我才会继续帮你’!”
其余三人被孙皓怪里怪气学暖冬说话的腔调给逗笑,不过都没敢大笑出声,只一个个压抑地笑。
“夏瑾瑜不会这样没脑子,五妹更不会这样没脑子,她一定说了我们无法猜出来的事。”
“管她呢,反正我们几个仁至义尽,夏瑾瑜看也看了,也拜祭过了,我们还把他送到了医院,医药费全包,余下的事我们别管。”
“皓子,我们能够做到不管,你觉得五妹能做到吗?”
“嘿,她为什么不能做到?我和春子都问过她是不是喜欢夏瑾瑜,是不是和夏瑾瑜在师生恋,她还骂我们俩脑子有毛病,她只把夏瑾瑜当成老师仅此而已。”
“口说无凭,口说无凭啊,说归说,做归做,女人多数时候都爱口是心非。”
“懂了,少卿,小莹是不是总是这样欺骗你?”
“嘿,有话好好说,不准对我姐人身攻击。”
“哟,少卿都还没同意娶你姐,你这小舅子就耐不住要帮忙啦?”
“……”
暖冬这一觉睡得特别沉,还没有做梦,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而且这房间还有点眼熟,好像曾几何时她来过。
她仔细回想,而后猛地睁大眼睛,擦,爵霖川的高级病房!
她在心里问候不靠谱的魏长春,怎么把她丢到这里来了?她正要掀被起来,房间里就传来脚步声,她偏头看向左侧,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此间病房的病人,爵霖川。
自上次一别,又过了些日子没见,他的气色倒是越来越好,脸上的疤痕全部褪色,长出了新的皮肤,好像做了一次光子治疗,鲜嫩得厉害。
暖冬想起上次起夜要他相陪之事,多少还有点难为情,她揉了揉眼角,不着痕迹抹去一夜之间酝酿出来的眼屎,“霖川叔叔,早,我哥他们呢?”
爵霖川走到简易餐桌那里,拿起矿泉水倒入电水壶里,“皓子被他姐接回家了,长春在里面睡觉,你要不要进去洗澡?”
暖冬用手挡住嘴巴,哈了几口气,嗯,味道确实难闻,头发上还沾染了昨天篝火晚会时的烟火与烧烤味,混杂的味道太让人吃不消。
她打开搁在沙发旁的背包,从里面取出换洗衣服,“要洗,不然我这样子回家,我妈还以为我被人抢劫了。”
“好,那我去叫长春出来睡。”水壶连上电源,爵霖川转身看她,她头发乱糟糟的,有的地方还调皮地翘着,他莫名想要上前为她抚平。
暖冬从沙发上起来,拿着袋子走到他面前,看到他怔忪的表情,“你怎么了?”她直接取来余下的矿泉水,拧开盖子,仰首灌入口中,太渴了,已经等不及水烧开。
干渴的嗓子得到缓解,暖冬把矿泉水搁到桌上,又看了一眼爵霖川,见他还是那副若有所思的神秘样,墨色的双眸又恢复了原先的神采,黑如点漆,深邃迷人。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脸,“昨晚的要求可以不算吧。”
“想得美。”爵霖川一把抓住她作乱的手,紧紧扣住。
暖冬冷不丁被他抓住手,心弦蓦然一跳,脸顿时有些发烧。
爵霖川没有留心她的表情,他伸出右手触碰她的头顶,压了压翘起来的发丝,“快去洗漱,满脸油光,像个小村姑。”
“你才小村姑呢。”暖冬无语,晃了晃脑袋,甩开他的手,她见计谋败露,狡黠一笑,干脆往他怀里拱,把脏兮兮的头发蹭到他的衣服上,“让你说我是小村姑,就让你尝尝小村姑的厉害!”
爵霖川被她猛地一扑,腰部撞到后面的餐桌,幸亏他迅速地用手撑住桌子,要不然此刻疼的就不是他的手腕而是腰椎了。
他条件反射抱住她,无语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不说了,你不是小村姑,快去洗漱,待会阿全就会把午饭送来。”
暖冬一听到午饭,惊得停住动作,抬头看他,“都要吃午饭了?几点了?”
“上午时间十一点二十八分,恭喜你,一觉睡到中午。”
爵霖川的嘴没动,暖冬偏头看向左侧,魏长春打着哈欠,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无语地来回打量他们。
暖冬倒是没去注意魏长春异样的打量,她在想夏瑾瑜,想到瑾瑜会不会已经退房就没心思再和爵霖川闹,她唰地推开爵霖川,拎着洗漱用品跑向里间,“哎呀,你们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魏长春等里面卫生间的流水声响起,他才挪动脚步走向餐桌,抽开椅子随意落座,接过爵霖川递过来的开水,他吹了吹热气,而后抿了一口,过了片刻才开口,“爵爷,你是不是喜欢我小妹?”
爵霖川不无意外魏长春会这样问,就冲刚才自己和暖冬的互动,谁看到都会误解,小丫头报复心强,他说她是小村姑,她不服气,把头油蹭到他身上,无非是仗着他不能长久站立,欺负他罢了。
他莞尔,“我承认,我喜欢她。”
魏长春含在嘴里的茶还没下肚就一口气喷了出来,惊吓过度地盯着爵霖川,“你玩真的?”
暖冬飞快收拾好自己,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去打电话给夏瑾瑜,电话没人接,她去问护士,得知夏瑾瑜早上已经出院,她郁闷不已。
她离开护士站,没走几步远就看到魏长春抄手等在走廊里,不顾墙上张贴的禁烟标志,兀自吞云吐雾。
她抬脚走过去,“二哥,你有话要对我说?”
魏长春见她过来,熄灭了手中烟,对她点头,领着她走到一处向阳的地方。
今天天气晴朗无云,太阳当空照,暖冬站在阳光下,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她正沐浴在阳光下,冷不丁就听到魏长春的质问,“小妹,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爵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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