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易下意识的停下双脚,却因为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略微有些不平整,脚下一趔趄,整个人半跪在地上。
风呼啸而过,一片落叶自他的头顶上空翩跹而至,他眉梢眼波间泄露着一种没人知晓的危险因子,周围的寒,越发浓烈。
“你再说一遍。”似要证明什么不可忽视的问题一般,他言语看似平常,实质闻者早已瑟瑟发抖。
徐江瑞徘徊在急症室前,坐立不安,“今天我派人送晚饭过去,那人在门外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不见她出来,我后来赶到的时候,刚一开门就瞧着她躺在玄关处,这、这事——”
“现在呢?”顾琛易疾步走至停车场,一旁的警卫警觉的上前拦在车前。
警卫道:“上面来了吩咐,请三少回房间休息。”
顾琛易视若无睹般坐进车内。
警卫员拉住车门,显然是不会放任他离开。
“放手。”顾琛易漠然的瞪着男人。
徐江瑞身体一僵,“我没有抓住什么。”
“闭嘴,没说你。”顾琛易抬眸目不转睛的看着男人的双眼,冷冽的气场在周围愈演愈烈,放佛如同冬日大寒冰冻三尺。
男人明显有些怯场,再次说道:“老爷说过今天请您回房休息,请三少不要为难我们。”
顾琛易敛眉,打开车门,四目平行相交,“如果我非要出去呢?”
警卫员打开对讲机,正准备禀报什么,一道拳头破空而来,在他愣神的瞬间,男人被一拳甩飞,对讲机砸在地上,碎开成一堆废品。
顾琛易趁势追击,在他还没有起身反抗的下一刻,又一次拳风如电。
警卫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顾琛易整了整西装,挑眉望向似乎有所感应到的前防,坐进车内,直接打开免提,“打电话给我二哥,我现在去机场,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电话中断,徐江瑞抓头搔耳的不安,看了眼急诊室大门,又回望了一眼周围形形色色路过的人群,这次他摊上大事了。
遇见林瑜晚,果然就不会有逍遥自在的生活。
高度戒严的苏家,现在就如一座被封闭的铜皮铁墙,顾琛易自认自己没有那个本事横冲直撞的飞出去,更没有那个能耐撂倒这上百人的精英警卫队,他能做的,就是搅得这苏家不得安宁,让苏宅外那群伺机以待的记者有料可寻。
这其实是一个冒险的方案,苏老爷子可比自己的父亲难于对付,顾老喜爱光明正大的与人对决,什么结果都是公平公正。可是自家外公,一个商人,想要跟他说公平公正?那才是天方夜谭,对于身经百战的苏老而言,只要结果,不计过程!
“这是怎么了?”管家听见警鸣,慌不择路的跑出大宅,隔着一群人影终于看清了中间孤注一掷的顾三少。
顾琛易脱下外套,挽起衣袖,嘴角噙笑,“外公,我有重要的事,我答应过您过两天便回来,就一定说到做到,还请您今天就让我离开。”
管家眉头微抽,这语气好似在请求?
从自己进入这苏家任管家一职到今天已经二十余年,曾嚣张气焰的顾三少就如一只浑身上下带着刚刺的刺猬,人人望而生畏,后变成冷若冰霜似乎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人偶,人人避退三舍,如今回了c国一次后再回来,竟消去戾气眉间带笑,就如一个翩翩君子温文尔雅。
这现在竟然还能说这般软气的话?
管家静了静心,转过身朝着老爷子刚刚去的卧房方向走去。
苏老站在窗前,目光似若平常古井无波,听见身后的叩门声,转而坐回椅子上。
管家推门走进,“老爷,您看三少这事——”
“你觉得那小子变了没有?”老爷子开口问道。
管家低下头,回复着:“三少比之前温柔了一些,至少刚刚回来的时候,他竟然还会对着老奴笑了笑。”
“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看来再强悍的野兽在遇到雌性过后都会自然而然的消去自己的满身刺猬。”
“老爷您还执意留着他吗?”
“你觉得我留得住吗?”
“回国的时候老爷就说过他这一去可能就不会回来了,现在他既然肯答应偶尔回来,就不需要再逼得太紧了,毕竟顾家那老顽固可是等着您把三少逼回去。”
苏老眉头一紧,“别跟提那混账,他想要我三孙子,三儿可是我自小亲自培养的,他倒想的美。”
“那这里该怎么处理?”
“放了吧,瞧他那软弱的德行,走走走,眼不见心不烦。”老爷子挥挥手,扭头看向另一侧。
管家笑而不语,退出卧房。
老爷子再次走到窗前,院子里,被数十人围攻却依旧面不改色,那骨气,那脑子,那一根筋的模样,还真是像极了丫头。
得到放行命令,顾琛易抬眸仿若心有感应般看着老爷子卧房的方向,嘴角上扬些许,吐出两个字。
老爷子不由自主的勾唇一笑,这小子,还真是改变了不少。
顾琛易重新走回车内,毫不迟疑的驱车离开。
顾医总医处,顾谦易兴致盎然的瞪着蔫坏的徐江瑞,瞧着他那好无骨气的怂包样,越发笑意更深。
徐江瑞剜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顾二少,再一次忍不住的挠头搔耳,“你就快告诉我,她究竟怎么了?”
顾谦易依然闭口不谈,似乎很是满意看他一个人想不通又不得不逼自己去想的憋屈模样。
徐江瑞咬牙,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顾谦易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吼道:“你别再笑了,你再不说我就把那件事告诉顾老。”
顾谦易一如既往笑靥如花,“我好像不记得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发生。”
“你自己心里清楚,上个月二号,雅婷居。”徐江瑞适时的提醒。
一个月能发生的事情太多,顾谦易那种花花公子又怎么会去记得自己曾露水情缘的每一个主人翁,不过这一天的事,他记忆犹新,只因为现在想起就情不自禁的毛骨悚然。
徐江瑞见他面色骤变,挑衅道:“我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三子会在婚礼上说那句话了,看来他比我还清楚这个中曲折。”
顾谦易抿了抿嘴,“这事我还真不能告诉你,你就让三子早点回来就是了。”
“为什么?”徐江瑞蹙眉,有什么不是爷能知道的?
顾谦易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让你处理林家的事,却被你弄成这副模样,如果问她为什么会晕倒,就是一时接受不了,受了刺激,才会昏了。”
“……”这是赖上他的意思?
顾谦易嘴角带笑,“好了,别在这里妨碍我工作,等一下我还要去一趟手术室,你让科室里的人好好看着她,别再给我出什么乱子。”
徐江瑞冷哼,“爷不是你的员工,我只负责送人来,公司里还有一堆破事处理,她就交给你了,好好看着,出了岔子,你弟弟恐怕有本事搞毁你的医学帝国。”
顾谦易眉头微挑,这是准备把烫手山芋丢给他的意思?
病房内,淡淡的百合清香缭绕。
病床上熟睡的身影缓慢的挣开了双眼,她下意识的环顾四周,陌生的苍白,让她有些迷茫。
“醒了?”女医生记载着手里的数据,轻声问道。
林瑜晚慌乱的坐起身,自己怎么又会在医院里?
“你刚刚昏迷过去了。”医生放下档案夹,上前再次询问,道:“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林瑜晚摇摇头,不明道:“我怎么了?”
女医生有些欲言又止,院长还在手术室里,她也不知道这事应不应该明说。
林瑜晚瞧她迟疑,急忙翻开她的病理记录,可是医生的字就像是一只只蝌蚪挤在一堆,自己看那个字都是一样。
“你再休息一会儿,等院长出了手术室,他会给你解释的。”
林瑜晚蹙眉,这是自己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吗?
急忙着,她抓住女医生的手臂,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能给我说一下嘛?”
医生为难,“这不是我的工作。”
“怎么就不能了?我现在征求你替我解释一下。”
女医生翻了翻病案,吞吞吐吐的说道:“林小姐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受了点刺激,暂时晕过去了而已。”
“那为什么我会在妇科?”林瑜晚瞪着女医生的工作证,心中有什么不祥寓意在膨胀。
女医生低头看了一眼的铭牌,诧异的守在口袋里,“没什么,就是送来的时候只有这里有床位,就、就先……”
“请说实话。”
女医生轻叹,举措不定道:“林小姐不必太担心,您身体没什么异样,只是子宫微寒,需要保养一段时间而已。”
“宫寒?”林瑜晚愕然,“什么意思?”
“如果保养不好,不易受孕,就算怀孕了,也容易流产。”
“……”蓦地,林瑜晚木讷的看着女医生为难的面容,心口一抽一抽,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痛到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
女医生见状,急忙指引她呼吸,“吸气,吸气,吐气,再吸气……”
重复几遍,林瑜晚倏地面色苍白如纸,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扣住医生的手臂,“这……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一直、一直身体都很健康,那事也很健康,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是因为林小姐早年太过嗜酒,终归伤了身。”
林瑜晚放弃挣扎,颓废的躺回床上,“我知道了,谢谢你。”
女医生尴尬的转过身,却看见病房外的一道身影,自责的低下头,等待训斥。
顾谦易脱下医生长袍,走进屋内,“你先出去。”
女医生如释重负,将病案放在桌边,不动声响的走出病房。
林瑜晚背对着来人,轻声道:“这是真的吗?”
顾谦易扶额,“难怪你会吐的那么厉害,其实我也应该早点让你来检查一下的,现在也不算迟,治疗一段时间,也容易怀孕,不用太担心。”
“我知道了。”
“注意保暖,饮食方面也需特别注意,如果身体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别忌讳就医,我们是自家人。”
林瑜晚坐起身,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
“你有话想说?”顾谦易看出她的犹豫,先说:“是不想让三弟知道这件事?”
林瑜晚蓦然抬头,似乎已经证实了他的想法。
顾谦易摇头,“你觉得这瞒得住吗?我想的方法是用中医调理一段时间,你以前月事来的时候肯定很不舒服吧,服用中药,会减少痛苦,既能调理身体,又能治病,我想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而服用中药,虽然现在都是制成药丸,可味道重,他的鼻子比狗还灵,你觉得他会闻不出来你吃了药?”
“不是,我是想现在别告诉他,他刚出国,我不想他担心。”林瑜晚道。
“……”顾谦易不可抑制的皱了皱眉,这事还真不是他通知的。
林瑜晚见他迟疑,惊道:“你们说了?”
“徐老二怕担责,你一出事他就直接上报朝廷,估计现在三弟已经在飞机上了。”
林瑜晚靠在床垫上,“我好像总是给他惹麻烦。”
“所以好好的调理好自己,他可喜欢小孩子了。”
言罢,林瑜晚不由自主的红了红脸,缩回被子里,隐忍不住的偷偷窃喜。
“还有,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顾谦易从口袋里拿出徐江瑞交上来的病理案,眉头紧蹙。
林瑜晚瞥了一眼,下一刻慌乱的扑上前想要拿回来。
顾谦易任凭她拿走,再一次不确定的问道:“是谁给你的?”
林瑜晚心虚的藏在枕头下,“没什么。”
“你觉得你用这种拙劣的演技来骗我这个医生,这可能被唬弄过去吗?”
林瑜晚低下头,“你看出了什么?”
顾谦易双手交叉环绕在胸前,“是三子给你的?也不对啊,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告诉你。”
林瑜晚愕然,“顾琛易知道这件事?”
顾谦易急忙掩嘴,“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林瑜晚警觉的瞪着他,“你们似乎有事瞒着我。”
“你想多了。”顾谦易轻咳一声,“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过问了,那上面的数据,你能看得懂?”
林瑜晚咬了咬唇,她虽然看不懂,可是也明白秦律师的意思,这上面的病理不正常,似乎有人为因素。
“我是医生,我可以帮你解释。”
林瑜晚试探性的再讲病案递过去,“你真的能看明白?”
顾谦易嘴角微扬,“用药物控制一个人的心脏,我当然清楚,这上面的人是你的母亲?”
“嗯,她是心衰去世的。”
“还真是一样。”
“什么?”
顾谦易止言,看了看,再道:“这种药是禁药,按理来说普通医生是拿不到的,应该是有人是军医,偷偷盗出来的。”
“军医?”林瑜晚瞠目,仔细想想许桀当初不是在部队任职吗?后来听说出了一件事,他自动请辞,随后销声匿迹这么些年。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林瑜晚收回情绪,将病案重新塞回枕头下,“二哥误会了,我想再睡会儿。”
顾谦易也不再追问,随手替她关了一盏灯,“三子的飞机是明早五点左右到。”
没有回复,林瑜晚侧身躺着,目光看着窗外的月光,有些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脏处蔓延,如同藤蔓一样紧紧的束缚着自己的心跳。
一夜无梦,清晨的曙光落在床帏处,一道身影由模糊不清的一个散光点渐渐凝聚成一张带笑的面容。
顾琛易替她拢了拢被子,莞尔,“醒了?”
林瑜晚轻咛一声,又似要再次睡过去,却突然睁开双眼,慌乱的坐起身。
顾琛易顺手抚了抚她起急过后虚晃的身子,道:“被我吓到了?”
林瑜晚揉了揉双眼,怎么觉得这个人好不真实?
“看来真被我吓到了。”顾琛易将她揽入怀里,任她靠在自己心口,“听见了没,我是顾琛易,不是你的梦。”
林瑜晚拂过他眉间的疲惫,有些疼惜道:“你这样有多累?”
“在飞机上睡过了,不累。”
“满眼的红血丝,就算睡了,也是睡不着吧。”林瑜晚擦过他的五官,一点一点的摩挲着,“上来睡一会儿。”
顾琛易顺趟在她身侧,嗅着那淡淡的茉莉花味道,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流年静好,安之若素。
江宁医院,僻静的重症病房监护室前,男人的身影暗暗来回走动数圈,最后,略显颓废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许叔叔,我妈妈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林珅毅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目光紧盯着落在地板上的影子,声音由最初的惶惶不安到如今的疲惫不堪,都已经24个小时候了,里面的女人依旧紧紧闭着双眼。
许桀双手撑在额头上,“不知道,如果一天之内再不醒来,只怕是——”
“不是说妈妈没伤多严重吗?”林珅毅两眼泛红。
许桀双手成拳紧握,“她潜意识里不想醒过来吧。”
林珅毅听不明白这句话,趴在玻璃上,目光如炬的望着里面熟睡的身影,指甲生生的扣着玻璃,想要挠破那般用尽全力。
“别担心,我会让她醒过来的。”许桀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转身朝着电梯走去。
林珅毅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又默默的收回目光,有些话,似乎不能捅破。
许桀一声不吭的坐车回到公寓,手里紧紧的攥着针剂,也许,这是最后一步。
如果林嘉承还能醒过来,陈泞就会背上谋杀的罪名,如果他再也醒不过来了,或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虽然这一步走的很危险,但目前情况看来,他有一个完美的借口来证明都是车祸惹的祸。
一个人昏迷久了,器官容易枯竭,更何况他这种只剩下能呼吸的植物人。
医院长廊一如往日的清寒,皮鞋摩擦过地板,在无人的走廊上恍若钟摆一下一下扣动人心。
林嘉承病房前有一名护士时刻监视着数据变化,看到享誉国际的许博士过后,并没有过多的问题便放任进去。
许桀反手锁上那扇门,确信门外的护士视觉死角过后,缓慢的靠近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林嘉承大半张脸都被绷带缠着,一旁的心电图预示着他正常的压力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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