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送走了两个老人,丈夫又染了病,散尽家财,卖掉祖产,送自己的亲生儿子去边关,供养几个孩子读书,费尽心思拉扯大四个孩子,而且每个孩子她都没让他们辱没“书香门第”这四个字,长大成人后又给他们找了媳妇,成了家,有了李家自己的家业,随后再给女儿筛选夫君,每一样她都认真在做,可是——每一样都不能如她所愿,她要强了半辈子,到最后却发现没有一件能顺她的心意。
李政然立在床前,轻轻拍拍母亲的肩膀——小时候也曾见过母亲这么哭过,那会儿他就是这么做的,结果她哭着哭着就笑了,自此便记下了,“您是太想一帆风顺了,有些事留给我们自己去烦恼吧,您把心放开点。”母亲一直都是在用自己的标准去制作人生目标,而她的标准又相对较高,所以愿望十之八九不能随心。
“欣乐这么一退婚,以后还能找到什么好婆家?”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抬头道:“政然,要不然不退了吧?三妻四妾也是常见的……”
李政然坐到床前的长椅上,认真看着母亲,“我想跟母亲您确定一件事——”
“啊?”吴氏一边抹泪一边疑惑。
“您是要面子,还是要欣乐下半辈子过得幸福?”
面子和幸福?这本该是一体的呀?“那吕家二公子行品端正,应该会善待欣乐才是,何况咱们欣乐是原配。”
“你还记得当年祖母打算给父亲纳妾时,您交代过我们什么话?”当年她对他们三兄弟的要求就是以后不能纳妾。
“可是……退婚了,万一外人胡乱猜测咱们欣乐,对她的影响不是更不好?”闺誉、名节,这东西对女人太重要,没了这两样还要怎么活下去?“知道的人明白是他们吕家的错,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欣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众口铄金呐。”
“母亲,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繁琐,你想想,以欣乐的性子,若真将她远嫁到京城,您觉得她会过得幸福吗?”
是啊,嫁得那么远,家里人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异地他乡的,欣乐那丫头又胆小懦弱,被人欺负了也只会哭,远嫁是不怎么合适。
“好了,您别多想了,明天一早我跟政亦、政昔去把事情解决了,您以后多给欣乐留意好夫婿就行了。”没给母亲说话的时间,起身出去。
长子走后,吴氏还是心绪难平,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一会儿这样好,一会儿那样好,总之就是拿不定主意。
***
莫语端着熬好的药进门时,李政然正在核对彩礼。
“都熬好了?”李政然放下婚书低问。
莫语点头,“大夫说喝了一定能睡个好觉。”他特别交代的,让在药里加点安睡的成分,“我送进去了。”小声道。
没多会儿,莫语端着空碗从里间转出来,凑到丈夫身边悄道:“都喝光了。”
“欣乐那边怎么样?”把一张刚对好的礼单递给妻子拿着。
“月息表妹和二弟妹、三弟妹都在那儿陪着呢,我来时已经不哭了。”盯住丈夫的侧脸,“你明天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解了婚约,永不复见。”
“这么简单?”
“难不成还要杀人放火?那是犯王法的。”看住妻子探索的大眼睛,不禁疑惑,“你认为我会怎么办?”
莫语轻摇头,她对他的了解还不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以她的直觉,他绝不会这么简单放过那吕家才对,“至少不该让他们轻易就走。”
抬手捏一下她的小下巴,“谁说你贤良来着?”复仇心这么重。
“贤良的人更不该被欺负。”趁机凑近丈夫身边,“这次事啊,虽是祸事,但也算一点福事。”搂住丈夫的手臂。
“怎么说?”李政然并没觉察妻子正抱着自己的手臂。
“自从舅舅他们搬来之后,家里一直相敬如冰,今天难得能凑到一起同仇敌忾地咒骂那吕家人。”二房跟三房自上次吵过嘴后,一直不说话,今天竟说话了,还一起给欣乐出主意。
李政然勾唇笑笑,“总归是一家人,遇到事还是会凑到一起来。”终于发现她正抱着自己的手臂,不禁微眯眼——这小妮子到是越来越敢跟他亲近了。
“政然呐——”吴氏在屋里轻喊一声,吓得莫语赶紧放开丈夫的手臂,身子远离他一尺之外,“你们早些回去睡吧。”
“好,对好了就回去。”李政然答。
“他大嫂,你进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吴氏又道。
莫语疑惑地看一眼丈夫,婆婆跟她可从来没什么话,不知要她进去说什么,迟疑着进了里间,没多会儿就掀帘子跨了出来,李政然已经对好账目,站在门口等她。
莫语将一张借据递给丈夫,小声道:“娘让我交给你的。”
李政然看一眼借据,是吕家借去的那两千两银子,看罢不禁一笑——母亲这是不敢直接给他,应该是担心他会生气,居然瞒着他们兄弟三人借这么多钱给吕家,“母亲,我们回屋去了。”冲内室喊一声。
莫语阖上门,夫妻俩并肩出了吴氏的房门,途径欣乐房外时,莫语进去打了声招呼,回转出来时,已不见了丈夫的踪影——走这么快,竟也不等她!
“呀——”刚急匆匆跨出院门就间隔黑影杵在门外,吓得她轻声尖叫半下,“你干吗躲在这里!”捶那个黑影,因为那是她的丈夫。
李政然被捶得莫名其妙,他一个大男人,深更半夜的,总不至于杵在一群女眷的窗户底下吧?刚出来站定,就莫名其妙被她捶了好几下。
暗叹一声,他娶的还是个小蛮女,以后要是有什么小争吵,不知她会不会这么拳脚相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