惕,还望殿下多多珍重……”
为防他听见动静,谢嫣只能躲在一颗硕大树干后,暗中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贺云辞深一脚浅一脚扶着粗糙树干,转身向着树林深处行去。
他半握影子,被月光拉得长如他指尖凝着的琴弦。琴弦凝涩夜的生冷,清泠月辉透过树叶缝隙,绵绵浸满整个树林。月光下彻,雾气弥漫,而他清修挺拔的背影孤寂依旧。
这样寂寥悲苦,独自支撑的日子,在过往数千个日夜里,他究竟曾经经历过多少次?
不需他言明,谢嫣瞬间了然。
树林那头隐隐传来灵狐嘶鸣声响,谢嫣鼻尖一酸,眼中忽然不可抑制涌出几点泪水。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挪开步子的,恍恍惚惚按原路走了一两条,身侧树梢忽然晃过一簇雪白身影。
她下意识转首望去,高大树梢上正立了只皮毛尤其漂亮、鼻尖粉红的白狐。
狐尾蓬松而卷翘,远远瞧去,仿似裹在他尾骨处的一条厚被,端的是滑稽俏丽。
狐狸尤善跳蹿,他自枝头飞落下来,稳稳落在谢嫣足边。
提步走了几步,小狐狸脚骨一崴,又似玄光寺初见那日一般,脆生生栽倒在地。
他抬起波光粼粼的狐狸眼细细叫唤一声,谢嫣破涕为笑蹲下去将他一把抱入怀中,摸着他尖翘狐狸耳,低头埋入他毛发浓密的颈子笑吟吟道:“我记得你,玄光寺里的那只小狐狸。”
小狐狸粉嫩爪子牢牢按住她胸口,眯眼应了一声。
“原以为你是玄光山中的一只野狐,不想却是自小养在宫中的家狐,不过你家主子是谁?”
狐狸闻言陡然安静下来,趴在她手臂上闷声不语,只偶然拿雪白大尾巴,轻柔扫过她挂着泪珠的脸颊。
它趴了一瞬,突然弓起身子发出几声沉鸣,纵身挣脱谢嫣怀抱,喀出一滩混着血丝的酸水。
因今夜不少亲王执杯祝酒,贺云辞免不了多饮几杯,若是寻常雄黄酒倒还无恙,怪便怪在里头添了符纸,即便不会伤及贺云辞内丹,也会折损他灵气,令他休整几日才能将养好。
谢嫣抱着他循着记忆跑回福安殿,平日呼呼喝喝由一群人抬着轿辇,至少需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往来于清心殿和福安殿之间。
今次一路抄小道跑回福安殿,竟只费了半个时辰,谢嫣将狐狸用斗篷严严实实遮挡起来,垂首自福安殿偏门进入。
她藏好狐狸,宽去外衫,着宫人打来一桶热汤,又命下人前去清心殿通禀。
谢嫣倒出一盆热水,卷起袖子避开狐狸耳朵,悉心替他洗去一身尘土,抖开厚实棉巾擦干他满身水珠,最后摊开一方薄毯,将他连人带尾巴囫囵裹成一团。
宽大薄毯将他全身紧紧覆住,只露出一张狐狸脸和半截蓬松尾尖。
乌黑眼珠在灯火映照下黑得发蓝,狭长眼周围着一圈浓丽乌色,犹以墨笔细细勾勒,愈发显得眸光多情。
他绷紧的脊背慢慢松弛,张口伸出粉红湿润舌尖舐吻谢嫣纤细十指。
她揉着他颈边毛发,许是挠得他太过畅快,小狐狸那束蓬松尾巴止不住从薄毯底部钻出,有一下没一下在身后摇来晃去。
他伏在谢嫣膝头闭眼睡去,外头渐渐响起嘈杂人声,谢嫣将他往床榻里藏得更深了些,整理好衣衫旋即推开隔扇踱步出殿。
太后仍在前殿同几位王妃叙话,绿莘蔓朱甫见了她,急急忙忙提起裙摆迎上来。
“郡主,您今夜去了何处?”
谢嫣疲惫不堪揉着额角吩咐:“与太子殿下随意寒暄几句,即刻就与他道了别。腹中饭食鼓胀,干脆独自走回福安殿消食。”
她们这才松了一口气:“郡主今后莫要一人独行,宫里陷害人的手段只有没见过的,没有想不到的,您是未来的太子妃,各宫都虎视眈眈盯着您,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儿来。”
谢嫣跟着她们前往偏殿用以洗浴的泉池,她脱下衣衫沉身入水漫不经心道:“宫中风声也不无道理,若太子有意求娶,为何压了一年都不曾吭气?还是做最坏的打算更为妥当。”
蔓朱对着池水撒下一把花瓣,颇不服气刺道:“说什么太子殿下为人清廉正直,可肆意磋磨一个姑娘家的年华,不肯开口娶她,岂非自私恶毒至极?”
谢嫣揽过花瓣沉吟:“如果他主动退婚,岂不更落我的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我另嫁旁人实属上上策。”
蔓朱顿时有些委屈:“郡主能歌善舞,太子殿下恰好通宵晓音律,更何况您又生得好颜色,哪里配不上他?二十四年里都不曾纳过侧妃侍妾,难不成是在梦中被哪个狐狸精迷了心智,不愿另娶旁人为妻?”
谢嫣莫名回忆起如今尚在神女身旁服侍的九歌,她暗忖原世界中,贺云辞为她甘愿掏出一颗内丹的情谊,不禁用力扯碎一片花瓣。
“……兴许吧。”
谢嫣洗漱完毕,擦干发丝掀开被衾,原先缩在床角的小狐狸,不知怎的竟不见了踪迹。
她挨着床榻坐下,猜测贺云辞大约已经回了东宫,不想立刻有拔地而起的毛茸茸尾巴,擦着手背划过。
他四爪并拢立在她腿间,雪白耳朵一颤一颤,扬起俊美柔软的狐狸脸,仰头冲她溢出点点状若婴孩的嘤咛。
狐狸的眼眸最是灵气,万种情绪皆能自眼中窥个干净。正如他乌黑眼瞳里,此刻流泻出温柔华光,他眯眼亲吻她温热指尖,而后神色倦怠趴在她身侧空位处休憩。
他周身沾染东宫长久以来燃着的熏香,竟无甚异味。
谢嫣将他往怀里揣了揣,左右贺云辞清楚怎样回去,她也不需另作打算,遂抱着狐狸尾巴安然睡去。
宫里灯火俱已熄灭,内殿只余下一盏半人高的枝形青铜宫灯。
绿莘手提灯笼,打着哈欠拴好门扇窗轩,她放下罗帐,弯腰避开帐子上垂挂的流苏步入月洞门时,陡然瞥见郡主睡卧的榻上,似乎并排相拥而卧了两个人影。
那侧着半个身子睡在外头的人,怎么瞧也不像是郡主,隔着数重纱幔眺望而去,从轮廓分辨,怎么看都像个男人……
绿莘悚然被这荒谬念头,惊得立刻清醒过来。
思及郡主先时为膈应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绿莘手里的灯笼应声落地。郡主一向胆大包天,没准今夜因为被太子冷落一回,又傻到对着旁的男子投怀送抱。
她不可置信揉了揉眼,为全郡主声誉,绿莘不敢声张,她壮着胆子翻手扯开帘子,快步走至拔步床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于渺渺宝宝的手榴弹(*/w\*)
这两天要喝侄女百日宴的酒,后面几天就加更( =?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