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眨眼间又随风飘出数寸距离,天色似灰非灰,瞧着颇有点壮士暮年的萧索意味。
太子寝殿之内灯影稀疏,窗纱上仅仅沾着几点朦胧橘色灯火。
侍候的下人已被贺云辞全部逐去殿外侍立,连平日看守后门的护卫也被他赶去宫外守着。
失去一抹魂魄,贺云辞不能似九歆九歌那样任意操控人形和狐身,也只得等着力气恢复如初,才可回归人形。
谢嫣第一次与他玄光山相遇,贺云辞前两个时辰还是被她救回屋内避难的狐狸,两个时辰后,便化作人身安然无恙出现在人前。
可今次始终不见他自后殿睡醒出来,且贺云辞受那佛经诵念烧灼多时,眼见殿内烛火已有熄灭迹象,谢嫣担心他未能顺利恢复人身,想着干脆趁后殿无人看守,跳上墙头翻进去瞧一瞧究竟。
院墙足足比谢嫣高出一大半,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树,又死死握住树干防止自己一个不慎摔下去,一鼓作气跳上墙头。
靠近暖玉阁的这处,没有台阶可供攀爬,可贺云辞的那头却有一处石阶为底,恰好能容谢嫣一人通过。
谢嫣轻而易举从墙头落入石阶上,又跳下石阶趋步赶往贺云辞寝殿。
殿门有宫人看守,纵然守阳默许她翻墙在先,叫宫人撞见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她抬手拉了拉后殿一扇露出几丝缝隙的窗轩,沾染雨水的厚重窗轴,传出一声“吱呀”的喑哑声响,缓缓转开半边。
谢嫣不敢贸然翻进殿内,她将声线压得又低又粗,学着宫人口气向内殿轻声恭恭敬敬问道:“再过不久便是晚膳时辰,殿下可有起来?”
她屏息等候许久,始终不见贺云辞出言应答。
谢嫣猜测他要么是睡得太沉,要么眼下还留有狐身。她犹豫片刻,双手撑住窗台打定主意往殿内翻去。
腿将将跨出去一半,谢嫣冷不丁听闻一阵宛若婴孩轻吟的细弱叫唤,断断续续自周遭传来。
这声响伴着微风拂过树梢的窸窣动静,遥遥传入谢嫣耳中,激得她脊上密密麻麻生出一层透骨冷意。
她轻轻合上窗扇,转身循着这道低吟,拨开庭中浓密枝叶花草四下搜寻。
晃荡到石阶旁的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前,雪白花浪凝着未干水痕,葱翠欲滴的枝叶下乍然现出一颗乌黑澄澈的眼珠。
谢嫣被那粒猝然而生的眼珠,惊得险些踩住裙角处松松打着的结扣,她伸手格开雪白花簇,花下景象顿时一览无余。
皮毛洁白犹如堆雪的小狐狸,歪着圆滚滚的头,气若游丝趴在松软草地上。
小狐狸翘起的耳尖随着谢嫣手头动作不住颤动,粉红右耳沾落的白色花瓣柔曼而纤软,极致纯色衬得他一双乌色瞳仁,清澈澄明有如溪畔睡卧的鹅卵石。
小狐狸侧着毛茸茸的脸庞,闷闷趴在枯枝落叶里,两只爪子牢牢托住下颔,身后蓬松的大尾巴遮住大半个身子,将他裹成形如棉花般绵嫩的一团。
谢嫣揉揉小狐狸染了水雾的侧颈,他似是感知她手掌的温度,精疲力尽掀开右眼,张口避开口中尖利獠牙,轻轻衔住谢嫣葱白指尖。
他想来应是在这花枝里躲了一个下午,此种灌木花色洁白,开得茂盛浓密,正好能将他狐狸身形遮掩得一丝不露。
小雨一个时辰前方停歇,贺云辞在此趴了一个下午,再是有多大的尾巴遮盖,凭他那虚弱的身子骨,明日定会染上风寒。
谢嫣脱下外衫将他紧紧裹住,小狐狸低头瞧着还带着她余温的衣衫,噙着泪奶声奶气叫唤几声,奋力要从她怀里钻开。
谢嫣摸着他后脑缓声哄道:“你好好待在我怀里,我不冷。”
她抱着小狐狸逗留在太子寝殿乃是大忌,若被前来恭请贺云辞用膳的守阳撞见,谢嫣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她翻墙的原因,以及小狐狸的由来。
为今之计,还是翻回自己的暖玉阁,偷偷将他藏在堆积着无数珍宝的暖玉宫更为合适。
谢嫣拨拉出外衫两只衣袖,胡乱往腰后一扎,手脚并用跳上石阶。
小狐狸眷恋又依赖地靠在谢嫣肩头,耳尖蹭了蹭她有些凉意的耳根,不经意瞥见足下骇人高度,清瘦身子抖了抖,深深凝视谢嫣良久,拼命往她冰凉的耳后凑去,又抬起爪子捂住泪眼婆娑的狐狸眼。
谢嫣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翻墙爬树我都会,实在不用替我操心……你要怕就捂着眼。”
也不知贺云辞待在花丛里头,是不是被不辨真.相的鸟儿,仓皇间不小心啄了头。
谢嫣不过动容之余揉着他的头安抚,竟搓出一手的狐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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