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地方观赏骊山,此处的景色最独特最美,而并非一般意义的最佳的观赏点。”
桑胤这回倒是客气了一点,“林先生见闻颇多,受教。”
“哪里哪里。”
清人杨晃明有诗云:“丹枫掩映西阳残,千壑万崖画亦难。此是骊山真面目,一生能得几回看。”我们之所以会把落日景观当做骊山晚照,闹出乌龙,正是因了如虚幻的海市蜃楼一般,成因极其复杂难得一现。骊山晚照的成因有几种说法:一说,骊山溪流淙淙植被茂密,雨过初晴尘埃绝无,空气清新透视度极好,加之树叶绿草饱含水珠,形成了无数个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透镜,又因地形山坳间多水汽聚集,西斜的夕阳正好投射在骊山上,经反光折射等一系列变换,骊山便呈现出奇异的光芒瑰丽无比,宛若梅里雪山难得一睹的日照金山。一说,骊山是温火山,为秦岭地质年代隆起时的产物,属侏罗纪古河床沉积物,主体是侏罗纪砾岩,颜色呈暗红或紫红色。夕阳映照下暗红色的砾岩,经反折散衍等光学现象,呈现出绚烂的金红色光芒。
还有一种说法与一段民间传说有关,说是李渊和杨广交恶在骊山上对阵,山上至今留有杨广插旗处,位置距今天的烽火台不远。藏身在骊山西麓的李渊夫人窦氏,在金刚寺生下了后来的唐太宗李世民。窦夫人于傍晚时分在寺中凉晒尿布,透过染血的浅红色尿布,看见东南面的骊山诸峰,夕阳下云蒸霞蔚一片红光,惊为天降祥瑞喜曰骊山晚照。
前两种说法虽各有道理,或互为支撑莫衷一是,但骊山晚照是地理和气象共同作用的产物,属自然景观是肯定的。至于最后一种说法,我相信这肯定是后人的附会,或者是当政者神话皇权的杜撰罢了。明人刘储秀曾作诗,吟咏骊山晚照:“复此斜阳相映处,红云朵朵照芙蓉。”
观看骊山晚照最好是夏秋之际,午后雨过天晴,特别是骤雨初歇,空气清亮夕阳斜照,从西北向东南眺望,骊山笼罩于万道金光之中,整个山体披霞流
丹,泛着轻重变幻的七彩光环,山顶全镀着金边光芒四射,耀眼夺目煞是好看,这便是真正的骊山晚照。
如苏东坡所感慨:“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要真切感受骊山晚照之奇美,须置身其外从别处来观赏。观看骊山晚照,地点最好在西北,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太近难以全局太远又难以细观,以斜口到灞桥区间为最适宜,最佳点是地窑家到渭水岸边一线。元人刁白吟诗咏叹:“渭水秋日白,骊山晚照红。”观赏骊山晚照除过时间,观赏点的选择也很重要。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骊山西北的芷阳村,抬眼便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这里的人们见惯东山上笑红脸的朝阳,也冷眼于月悬山半群星满天。冬天感叹骊山青灰,初春期盼骊山嫩黄,夏天舒心骊山翠绿,秋天沉醉骊山多彩。见过太多蓝天白云下骊山的苍翠欲滴,也无视云笼雾罩下骊山的梦境仙迹,但是很多人走过近一个甲子的人生岁月,只有幸看到一回真的骊山晚照,地点正好就在渭河岸边。
又过了半晌,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我们不得不挽着裤腿顶着如注的大雨,艰难行进在满是泥泞的路上,雨水混着汗珠从麻木的脸上向下滚落。
弯腰喘气不知走了多远,太阳撕破乌云爬了出来,恍惚中觉得眼前的积水发亮,抬眼向东南方一看——夕阳下往日青黛墨绿的骊山,发着红光不停地闪动跳跃,像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又像一堆晶莹剔透的琥珀,在红色台布映衬下熠熠生辉泛着红光,上面雕饰着各种精美的图案和花纹。
我一下子感到语言的贫乏和苍白,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忘记了自己湿透的衣服,忘记了满头是汗水还是雨水,忘记了陷没了光脚板的泥泞,傻子一样一眼不眨地看着夕阳下秀美的骊山。
从古到今,文人墨客常喜爱踏足名山大川,刻石题字吟诗作画。他们吟咏骊山晚照的诗作也很多,其中以清人朱集义的《骊山晚照》最为奇妙:“幽王遗没旧荒台,翠柏苍松绣作堆。入暮晴霞红一片,疑是烽火自西来。”
骊山晚照光明显作为关中美景,如今早已镌刻在一代代人的心中,成为人们争先传颂的美好记忆。
“好美啊。”辰一娜喟叹道。
站在骊山之巅向西北俯看眺望,半个天红透下的陕西最美盘山公路上,盘旋缠绕如彩带舞动的绚烂车流,飞龙游蛇般融入万家灯火,与就要缀满苍穹的点点星光汇成一片。
“此情此景,我想到李商隐的一句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听完辰一娜的话,我也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怎么,你也喜欢李商隐?”辰一娜诧异地看着我。
“谈不上喜欢,不过,李商隐的诗我倒是蛮喜欢的。”
“看来我们还是蛮有共同点的。”
我不知道辰一娜为何会这么说,“蛮有共同点?还有别的共同点嘛?”
辰一娜却笑着不说话,顾自己欣赏美丽的黄昏。
李商隐是晚唐时期最重要的诗人之一,他与杜牧二人是继李白、杜甫之后的唐朝诗坛双雄,后世的人称之为“小李杜”。
李商隐的一生都郁郁不得志,他的诗歌中因此也到处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悲哀与痛苦。但是李商隐表达痛苦的方式相当含蓄,这一点与杜甫有着相当大的不同。
除却李商隐与杜甫的性格差距之外,他二人所处的时代也有着相当明显的差别,杜甫经历过唐朝最为富庶的开元时代,也经历过极为动荡的安史之乱,这种由盛转衰的落差感使得杜甫的诗歌充满了对现实的不满以及感慨,这也是杜甫诗歌沉郁风格的重要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