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也被他们折磨致死。”邑五六脸上的泥让基布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他的悲痛,“三个兄弟一起到濮囯来当奴隶,一个在运盐的路上掉下悬崖,尸骨都找不到,一个被生祭给了神灵,现在只剩我一个。来幽灵沼泽的每个人,都有一段痛苦的回忆,如果不是人生走到了绝境,谁也不会走进这片沼泽,这就是命,是山神给我们的诅咒。”
邑五六缓慢地划着浆,独木舟无声地前行,缺少阳光照射的水面看起来仿佛被墨汁染成黑色,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在木浆划过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不时有水蛇横穿水面,破坏了涟漪的连绵,划出一条弯曲的路线,很快又隐没在水里。
“这里有多少邑人?”基布换了个话题。
“包括濮囯人,大概三百来个。”邑五六毫无感情地回答。
基布瞪大了眼睛,“怎么还有濮囯人?”哇喇和巴艾也几乎同时惊讶地把脸转过来,看着身后同坐一条独木舟的邑六七和邑九三,“你们怎么能和濮囯人住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邑五六反问。
邑六七插进来解释,“这些濮囯人大都是些失去土地的寨民,还有些杀了人,得罪了贵族的濮囯人。”
“濮囯寨民也没有好人。”哇喇想起逼迫他们走入沼泽的寨民。
邑五六冷冷地看着哇喇,“在这里,无论是濮囯人还是邑人,团结在一起才能生存。”
“和濮囯人团结?除非江水倒流,日月颠倒……,”哇喇忽然打住话头,眼神盯着基布他们乘坐的这艘独木舟,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你们后面是什么东西?”
哇喇的话让基布听得一头雾水,他和邑五六几乎同时转过头向后看,一块灰黑的东西漂浮在身后的水面上,看起来像是一截腐朽的烂木,在这截木头上似乎还点缀着两只眼睛。邑五六看到这截烂木的表情如同见了鬼,“龙婆,快划。”
一听是龙婆,邑六七和邑九三立马变了脸色,立时把浆划得飞快。三条独木舟仿佛竞赛一般,在水道里快速向前。基布虽然没见过龙婆,但看邑五六他们的神情就知道龙婆的可怕程度。
“它还在后面。”巴艾不时扭头回看。
基布发现独木舟后面已经不止一截烂木头,看起来有三四截,这意味着有不止一只龙婆在追赶他们。
邑五六他们划得更加卖力,脖子上和手臂上的青筋凸显,独木舟的速度明显加快。直到划出去很远,听不见什么响动,独木舟才逐渐慢下来。
基布再回头,那截烂木头不见了踪影,他松了一口宣布,“龙婆不见了。”
邑五六他们听了基布这句话,却显得更加紧张,“不好,快划”。
就在这时,基布感觉独木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顶了起来,然后在空中侧翻着重新落回了水里,他被独木舟扣在了水里。
水里冰冷,昏暗,浑浊,根本看不清四周。基布完全不会水,他只能手脚乱划。邑五六不知道落到了那里,基布只有努力将自己往水面上浮,但头顶是倒扣的独木舟,浮上水面头撞到舟底又立刻沉了下去。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任凭水往嘴里灌。很快,灌了水的胸膛感觉被生生撕开一样疼痛,耳朵里也灌进了水,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基布感到浑身越来越没有力气,手脚已经不听自己使唤,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渐渐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世界仿佛静止。他慢慢往水底坠落。
恍惚之间,他看见了一个似鱼非鱼的东西向他靠近,两只圆鼓鼓的眼睛长在一个狭长的脑袋上,身上披着灰黑的鳞甲,拖着一条长尾巴,四个短粗的爪子在水里晃荡,最让人胆战的是扁平嘴里的两排利齿。想来,这就是邑五六他们所说的龙婆了。但现在基布对于龙婆已经没有了害怕的心理,他明白,即便没有遇见这个怪物,自己也逃脱不了淹死的下场。在脑海里残留的一丝意识里,他看见龙婆越来越近,它张开了大嘴,准备享用美味的大餐。
基布眼前变得越来越暗,最后全部成了漆黑一片。基布最后一个念头是:或许地狱就是这个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