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中,一片荒凉。
断瓦残垣,黑烬遍地,早已成了炼狱之火烧过的荒芜之地。山寨里的人们,连完整的尸也留不下,只剩下触目惊心的灰黑骨骸,和被风吹散的一片灰白色的砂粒。
温暖的家园成为恐怖的死地,不过短短一夜。
“火,又是火。”郁天惨然而立,跌跌撞撞。“爹!娘!”
清葵跟在他身后,心揪成一团。
他已经找不到邬寨主和邬夫人的尸骨。这场大火,把所有的罪恶烧得一干二净。
虽然已做了心理准备,郁天仍然几近崩溃。
他跪倒在一片残败之中,痛哭失声。
清葵站在他身后,默然落泪。
“少主。”榔头踩着瓦砾缓缓而来,面色沉重。他外袍已开,中衣衣襟上一朵显眼的雪色海棠。行至郁天身前时,他忽然屈膝单腿而跪。
“对不起,是属下疏忽,才让山寨遭此劫难。”
郁天沉浸在绝望痛苦之中,无暇顾及他。
“丹君在哪儿?”清葵见到他,连忙上前询问。
榔头转头往后。
丹君一脸惊惶地跟在他后面不远处,见到清葵才猛奔过来。“清葵!你怎么样了?”
清葵摇摇头。“我没事。”
“太可怕了。”她的眉眼一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山寨——毁了——他们——都被杀了——”长到十八岁,丹君一次直面这样可怖的屠杀。对于心性单纯的她而言,不失为一番巨创。
清葵捂住嘴,两人竟抱头而哭。
山风猎猎,整个山寨只剩下这两男两女,在一片沉沉死气中徒留无助。
半响,郁天终于收住了哭声,眼角泛红,眼神却冰寒刺骨。像千年的玄铁终于被磨成了绝世刀刃,刀锋凛凛,直取人心。
“说。”
榔头一愣,随即低头,举手加额,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大礼。
“属下秦峰,白棠缁衣卫之,直属于镇国亲王。亲王他得知了少主子的下落,特意指派我潜进天堑寨,在确认少主子下落的同时加以保护。谁想到竟然生了这样的事——属下已有所查觉,却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他愧疚不已,郁天却冷无表情。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是湖州府衙的官兵。”秦峰垂下头。“湖州官衙剿匪,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来得那么快。实在……”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清葵愤然开口。“这官兵里头有你们白棠缁衣卫的人,你会不知道?还有,萧悔之究竟是什么身份?”
秦峰惊愕。“萧先生?他也跟这件事有关?”
“要不然你以为那些石机关是怎么被他们攻破的?”清葵眯了眯眼。
秦峰仔细地想了想。“白棠缁衣卫如今已分成两队。一队直属于亲王,另一队则属于亲王当年的副将,现在的镇北将军。”
他沉吟了片刻。
郁天冷然一笑。“镇北将军?就是当今镇国亲王妃的父亲徐守立?”
“正是。”秦峰一愣。“难道——”
郁天不语。
清葵听出了些门道,却见丹君一脸惶惶讶异地盯着秦峰,像受了很大冲击。
她拉住丹君的手臂。“他隐瞒身份也是不得已。我们不也一样隐瞒了许多?”
丹君回过神来,恍惚点了点头。“清葵,我-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平日里憨厚老实的榔头摇身一变,成了镇北亲王白棠缁衣卫的领,也难怪她一时之间反应不来。
秦峰继续拱手道:“请少主子随我回北都。”
“我不会回去。”郁天站起身,面无表情。
“少主子,这——”秦峰面露难色。
“秦峰,郁天他的确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回北都。”清葵忽然出声。“那些屠寨的人,目的是杀人灭口。如果他回北都,身份暴露在那些人的眼中,岌岌可危。”
秦峰略一沉思。“你说的也有道理。但王爷他对少主子思念心切,希望能尽早与少主见面。”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郁天的身份绝不能暴露。不如让他就此隐去,待王爷他查清真相后再认子也不迟。”清葵道。
秦峰点点头。“好,我这就密信与王爷相报。不知少主决定往何处去?”
郁天走出两步,立于山崖边,长身玉立,衣衫飒飒。
“江湖。”
“是。属下愿誓死相随,保护少主。”
“从此之后,再没有郁天。”他顿了顿,玉容冷清。“只有郁沉莲。”
五年后。
大夏十五年秋。湖州,天女山。
五年的时间,对天女山而言不过只是飞鸟掠过的一瞬,河流激荡溅起的水花重归水面的那么一刹而已。
但对于人世间,已经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三大派中的越凤派出了一位天赋异骨,风采绰绝的沉莲公子,再比如江湖上渐渐崛起了一个闻者无不神往却为正道所不屑的门派:天水门。
传说天水门的门主,是一位艳绝无双的女子,但凡见过的人无不体酥骨软,魂魄予授。又说这女子虽美,却生性放荡,天水门所收弟子,无论男女都得是个绝色,要是得了她的欢喜,便能做门主的入幕之宾,得享人间极乐。
天水门所修炼的,正是那传说中神秘旖旎的双修采补之术。
而天水门的本部天水宫,正在这天女山中。
那一片不知从何时崛起的亭台楼榭,婉约华丽,飘渺入云。只是这番亭台中却有一片与周围极不相配的灰瓦白墙,朴实无华。白墙中竖了一面旗帜,随风飘荡之间隐隐显出其上“天堑”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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