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错走出天水殿,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殿外蜿蜒的回廊,横跨在一池碧水之上。碧水中有黄绿相间的管子草,艳丽的花叶鸢尾,细长的水烛和娇小的水罂粟,却独独没有莲花。
郁沉莲这个名字,是他心头的一抹凉意,更是商清葵的痛处罢。
萧错唇角掀起笑纹,却甚为惨淡。
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再一次遇到商清葵时的情形。
三年前,在平阳城,他难得的一朝买醉。
萧错素来习惯保持清醒,甚少喝酒,更别说喝醉。但那一日不同。
他喝至半醺时,月色正稀。当商清葵踏着月辉朝他信步而来的时候,他还当自己喝醉出现了幻觉。
“先生,许久不见了。”她朝他蓦然一笑,漫天的星色入眸,让他更觉恍惚。
那时他已经几乎快忘了她,然而这一声轻唤,柔媚的音色,却让他瞬间想起了她的身份。天堑寨中那个来历神秘,言行特别的异眸少女,他一直以为已经死在当年的那场大火之中的商清葵。
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异族装束的秀美少年,略带了几分好奇地看他。
“萧先生,我如今来,是想邀请您加入天水门。”
萧错微愕。天水门的名头,他有所耳闻。只是——
“你就是天水门的门主?”
商清葵微勾了唇,魅目微眯。“以先生的才能,这样默然无闻,实在可惜。”
萧错很疑惑,却依然摇了摇头。
“萧某资质平平,恐负了清葵的厚爱。”
“资质平平?”她轻笑一声。“镇北将军青眼有加的弟子,又怎会资质平平?”
萧错僵了僵。
“先生,还记得我从前问过你,你究竟悔什么,又错了什么?”商清葵收去笑意,紧紧地盯着他。
“萧常怀。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怀念?”她诡艳地笑着,走近他。“先生一年只有一次会喝醉,也就是三月初七,徐小姐的忌日。”
萧错的酒意,在那一刻才算彻底地醒了过来。
萧常怀,是北都萧御史家的三子,与镇北将军徐守立的孙女徐悦芝素有婚约。
萧常怀从小拜在徐守立门下习武,与徐悦芝也算得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萧常怀十七岁时,萧家正式向徐家提亲,定下了婚期。
婚期前一个月,徐悦芝依照俗礼去了北都城外三十里远的祁山白云寺祈福。
其实照理来说,她只需去城内的镇国寺就好。但徐悦芝听闻白云寺对婚姻之事尤为灵验,便瞒了家中人,怀了一颗待嫁的女儿心偷偷地雇了马车前去。
本来一切都很美好。她在白云寺祈祷要与自己的心上人长长久久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将会遭遇到怎样的命运。
她遇上了山匪,还是最心狠手辣的那一种。
后来的故事,便很有些凄烈。徐悦芝被山匪□之后,自尽而亡。
萧常怀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随后,他跟随镇北将军的人马,把那一窝山匪狠狠地杀了个精光。然而就算如此,也丝毫缓解不了他心中的痛和恨,还有无尽的悔。之后的几年,他为镇北将军做事,四处奔波,过得相当颓唐。
直到他接到一个任务,潜伏天堑寨,跟镇北将军所带的那队缁衣卫一起协助湖州官衙攻下它。
他没有问为什么。山匪,无论是哪里的,对他而言只意味着两个字:仇人。
镇北将军特别交代,一个不留,尤其是寨中的那名少年。要看着他死。
这次任务,完成得不算圆满。因为他始终还是没能亲自下手杀那个少年,而他们到最后也未能找到那名少年的尸骨。镇北将军并没有怪责于他,但他还是向师父请了罪,自行离开了北都。
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因为这一次灭寨,又令他品尝到莫名的悔意。
没想到事隔两年之后,商清葵却找到了他,甚至对他的过去一清二楚。
她很明白他的心理。
“我代天堑寨四百口人,来向你讨还这笔债。”
他以为她会杀了他。虽然不会武,她却显然有备而来。
然而她却没有。她只是让他吞了一颗小小的药丸。
“比起死,我更想让你长久地活着,时不时品尝一番噬心之痛。”
后来,他做了天水门的隐使。
再后来,他知道了当年的那个少年并没有死。
商清葵似乎并不怕他会将此事告诉镇北将军。她似乎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心理,他的一举一动,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没有说过,不过他明白。这叫媚术。
上等的媚术,能操控人心。
她跟当年那个少年形同路人,这其中的缘故他并不知道。但萧错心里清楚,她在想方设法折磨自己的同时,也正在痛苦中煎熬。折磨他,也许只是一种痛苦的转移罢了。
萧错怔愣着,甚至没有觉有人来到他身旁。
“隐使。”
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没有反应,于是那人提高了音量。
“隐使?”
他这才如梦初醒,回过头去。“术使?”
“在此赏景?”宋成碧修眉微挑。
“……是。”萧错点点头。“这山中景色大好,一时间出了神。术使找萧某有事?”
宋成碧略一犹豫。
“是这样,我想问问隐使关于沉莲公子的事。”
萧错心下明了。“你是想问我关于沉莲公子的事,还是想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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