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更鲜艳了一些,他却转首,拢袖一捺。
绛雪总觉得他这动作说不出的美,却也说不出的怪异,正待追问,那清举的身躯,忽而如一棵青松折腰,毫无声息地倒下。
绛雪吓了一跳,后跳一步,腰身一下弓了起来。他倒下的时候还握着着它的尾巴,只是它此刻轻轻一挣,便从他掌心中脱了出来。
晕倒了?还是挂了?
绛雪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抽着鼻翼,嗅着他是否还有生息。
那密密长长的眼睫毛,闭成一条弧度优美的曲线,如两把小扇般搁置在那细致的眼下皮肤上,先前被他擦拭掉血渍的唇角,又不受控制地从中沁出鲜艳的细流。
赤金色的血?绛雪此时才发现他流出的血虽是红的,其中却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看来,他不是妖,亦不是魔,应该也不是普通的人类。
绛雪用鼻子在他的颊侧拱了一下,湿润的鼻头感觉到他肌肤传来的微微温度,所触之处柔软而富有弹性。它又向前探了探,用嘴巴在他高耸的鼻尖处停顿了一下,感受到了轻缓的气息。
还活着。
绛雪晃了晃圆圆的猫脑袋,歪头思索了一下,它的目光移动,惊然发现随着他的晕倒,他身周的红光正在变得稀薄。
这红光应该就是他的保护罩,那雷电全都冲他而来,是他正在渡劫吧?妖修行到一定程度也会渡劫飞升,但那是很久远以后的事情,一般的小妖是很难有机会亲身遇上的。
红光稀薄预示着他正在衰竭,那它现在要怎么做?
走?从先前来看,只要它不在这雷电范围内,是不会被殃及到的。此时烟魔被这雷电之阵隔绝了在了另一侧,它若趁此跳下山崖,潜入密道,就定然安全了。
它想到做到,顿时退后几步。脚底的肉垫被硌了一下,似踩到了什么,它匆忙一瞥,看到一截红艳的袍袖中,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掌半摊着,食指上圈着一个墨色而朴拙的指环。
它倏然停住了猫步,眼中多了一丝纠结之色。
它跑了,他怎么办?
等红光消尽,成为雷电下的一抹飞灰?
可它留下又能做什么?虽然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但至少能看出他比它高杆得多,若他自己都抵挡不住的雷劫,它又能如何?
它此时只觉头痛,反问自己到底为何会站在这里?
在这个充满了各式各样争夺算计的迷障森林中,它上一次做的傻事是捡了小河那个小累赘,它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再也不可能抽风犯傻,假以时日,必会成长为心狠手辣的一代大妖。
可是,今天它到底是在干嘛?跑路就好好跑路嘛,为啥看到人家长得太过好看,就一时起了惜花之意?
但惜花之人也至少该有惜花之力啊,它这明显是自不量力嘛!
不管了,它现在泥猫过河,自顾不暇,还是先自己逃命要紧吧。
可是,他刚刚好像救了你呢。
一个声音,很微弱的从它心底里冒出来。
屁!他只是揪住了我的尾巴,也许他只是想要作弄我!
绛雪不服气地反驳回去。
但不可否认,那的确是救了你一条小命。
也许那雷并不会劈我呢!
但,那雷若真的劈了你呢?
啊啊啊!该死!
绛雪呲牙,喉咙处发出不悦的声响。
轰隆隆,雷声突然又增大了许多,绛雪看到那红光已经淡得仿如融进了电光之色,随时就要消失不见,而外面的雷电似是发现了,开始狂欢一般在四周闪耀轰鸣。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绛雪一低首,弓身助跑,飞跃出了红光范围。它在半空中,终是忍不住向下扫了一眼,大雨磅礴中,闪电将这一片空间照耀得各外明亮。
那人红衣如旧,只是倒在泥泞的地面上,半侧红颜,宽大的袍袖以及袍摆,如花瓣般散开,从半空中看去,就如泥潭中,执着生长的至美红莲。
红光慢慢散开,有雨水渗透进去,他不再是一尘不染,滴水不浸,红衣与黑发被打湿,有泥点溅上他如玉的容颜。仿佛一朵绝世尊贵的花,终被尘世腌臜所染。
那是一种美,却说不出的凄艳,纵是铁石心肠,都忍不住微微一软。
绛雪咬了咬牙,突然一拧身子,又俯冲了下去。
“不管了!死就死吧!”
它冲到了他的身旁,低头在他腰侧用力一拱,将他翻到了自己的背上,此时,它感觉到身后有凌厉之气重击而来,它靠着直觉奋力一跃,直飞上天际。
再回首,他们刚才所处之地已成一处断崖。
好险!但它来不及感叹,因为他身上的红光已经彻底消失了,那雷电锁定了目标,开始追着他们狂轰乱炸。
“啊!啊!啊!”在绛雪时不时冒出的惊叫声中,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梭于雷电之中,险象环生。
它的尾巴尖被闪电灼焦,它的耳朵被雷声震得出血,它的皮毛被空气中的热浪烫得卷了起来,它背后被烟魔撕裂的伤口,大量的血在外涌。
那些血让如贪食兽的天火触之退散,却又在下一刻重新包围上来,如同春风吹又生的野草。
绛雪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周围的异样,它只一心奋力地飞着,超越着闪电的速度。
不能停止的飞行,超过体力的负荷,它的速度终于出现了一丝凝滞。
七条闪电,携着雷鸣,如流星雨一般俯冲而来,隐隐仿佛夹杂着讥嘲的笑声。
闪电迸射出的强光直冲进它的眸,它一时躲闪不及,眼前只剩下一片白炽炽的闪烁。
我去!这一回真他娘的是要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