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若换作他人或许我们还会欣喜,然则他是何云天。不是三千年前看到心上人会红脸的呆夫子,而是一个满怀怨恨重生只为复仇的邪灵。
他似乎感受到我们的目光,缓缓地用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扭转脖子,吊着眼瞧我们。我不禁蹙眉,他的双眼紫黑一片,混沌没有焦距,更准确些,那已经算不得是眼睛。凡人的精魄如一尾灵活的游鱼在他唇边游动,还未等我出手,精魄像失去力气一般,转眼被何云天吞入腹中。
吞下那枚精魄,何云天眼中紫黑退去,露出黑白分明无比正常的双眸。
他仰脸忽而腼腆一笑,“抱歉,让你们看到小生进食。小生出丑了,出丑了。”
他语气温和,连面上歉然的笑容都是那么诚恳,若不是在这片血海之中,若他并没有站在累累尸体堆起的小山之上,该多好。
他果然成了怪物。
江倚初的拳头松了又紧,我一度以为他会直接冲上前去与何云天拼个你死我活,所以极度紧张地盯住他俩,凝了妖力于指尖,随时准备开战。
“姑娘,在下恐怕无法与姑娘一同寻你的同伴了。”他恢复平静,瞳孔中波澜不兴,再次道:“待会儿我去拖住他,你趁这时从一旁走,速速去寻你的同伴。”
他后面说的话是通过念力传到我脑中,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面容,第五幸的长相在长达五万年的岁月中早已模糊,一瞬间第五幸面目骤然清晰,但此刻眼前的这人和他似乎有着很大的区别。思及此,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喊:“我不!”
妖兽啦,鄙人做什么这么大反应,下一刻立刻调整语气,微微一笑:“公子还是让我留下来,助公子一臂之力吧。还请公子不要拒绝,若是小女子不敌,到时再依公子所言行事,如何?”
他轻叹,“你执意如此,那便依你吧。”语毕,他手中化出一柄长剑,银光划破这片业海血路,一个俯冲,踏风而行,朝着何云天而去。
我微愣,这家伙要不要如此之帅,摁住扑通乱跳的心房,努力调整躁动的心绪,御风而起,居高临下俯望缠斗的二人。
掌中升腾起妖火,找准时机朝何云天掷去。何云天周身缠绕着数层黑雾,将他的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妖火打在其上瞬间像被黑雾吸收一般消失。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的术法仍不够精进?可是不对啊,何云天充其量也只是个积累了三千年怨气的邪灵,鄙人好歹也苦练了整整五万年,没道理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手中却不停,趁江倚初的剑气刺破黑雾的一瞬反手打出一团妖火。这一次,黑雾没有将其吸收,我清楚地看到妖火打上何云天时他的嘴角咧开,十足是吃痛的模样,想必这回是伤到他了。
定睛一看,那层黑雾似乎有许多东西在上面游走,原来是何云天先前吞食的精魄。好生鸡贼的男人!他用凡人精魄替他抵挡伤害,胸中火起,挥手扫出数排妖火,直袭何云天。
江倚初恰好闪身以剑气在黑雾上划开一道长口子,妖火便直直打进何云天瘦弱的小身板。
啧啧,我咂嘴,顺道抬臂用广袖掩住双眼。鄙人心软,真是不忍看。
嗯?怎生没有动静了?我放下手臂,眼前却是我未曾想过的一幕。
双缘,你为何好巧不巧,偏生在此时出现呢?真是……醉了……哀家……
下一秒我就眼睁睁看着双缘被何云天拉到胸前,身上黑雾卷绕,裹住两人,消失在我们面前。
……
“阿绣,阿绣……”满身酒气的男人一步三摇向我走近,软软的发丝扫在颈窝,令人发痒。
可是阿绣是谁?我么?
为何听到这名字心中会泛起莫大的酸苦,我动了动唇,“郎君……”
耳中却听不到丁点儿声音。
男人低垂着额头,一头散乱的乌发遮去他的容貌,喷薄的酒气扑打在颈部,他在我耳边低语,“阿绣,原以为你我是真心相爱。可你如今说这一切都是你自愿,只怪我何某人痴心错付是么?”
何某人?心中一突,眼前迷蒙一片,水气弥漫。
男人猛地抬头,一双醉得发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