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武将已经在心中暗暗打算, 待退朝之后, 一定要找个隐蔽的地方给这个胆大包天的监察御史套上麻袋狠揍一顿给李文柏出气,也告诉御史台的疯狗们, 他们可不是那群懦弱的文官,关中军的人,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反正御史台查文不查武,就算被许迈知道了,大不了到皇帝面前告他们的御状, 挨上几板子也就是了!
雍和帝一声令下,立刻有金吾卫兵卒领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在大殿之上, 两个老人约摸六十来岁,都换上了觐见皇帝专用的青衫,远远望见雍和帝的衣角马上跪倒在地, 不住地哭喊:“求圣上为草民做主!”
两人脸上满是皱纹, 伏在地面上的双手布满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做工所致, 朝堂文武转瞬之间就猜出了此二人的身份, 不禁一片哗然,纷纷看向大刺刺站在殿中的李文柏。
许迈指着地上的两人,眼中满是义愤填膺:“陛下, 此二老就是被李文柏威逼,献出肥皂、硝石制冰配方的工匠!李文柏以他们全家性命相逼,言若不献出些有用的东西,就让他们在乐平县无立足之地, 此二人被逼无奈,才只好献上了珍藏多年的祖传配方。李文柏拿着这些配方大赚特赚,所得钱财竟无一分给他们,二老穷困交加,被臣等找到时,家中都已经揭不开锅了!”
声声泣血字字悲愤,就连当事人李文柏自己都差点相信了这二人的来历,心中感慨着徐迈的本事。
然而很可惜,硝石制冰也好、肥皂也好,虽不是现代社会的专利,然李文柏所用配方知识全部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库,跟大齐土著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然而两个老人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许迈言辞凿凿满腔悲愤,先入为主之下就连雍和帝也忍不住有了一瞬间的动摇。
“李文柏。”雍和帝问,“真有此事?”
李文柏漠然拱手:“不敢欺瞒陛下,臣并不认识此二人。”
“什么?!”其中一名老者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李文柏,“李少爷,当初您带着家丁猛汉来小老儿家,威逼利诱小老儿交出祖传配方,此事过去还没多久,您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
另一名老者也连连附和,众文武都忍不住目露不忍。
李文柏却冷笑:“二位认识李文柏?”
两老连连点头。
李文柏再问:“依你们所言,在下亲自带着家丁去到你们家中,威逼利诱尔等交出那所谓的祖传配方?”
两老对视一眼,继续点头。
“一派胡言!简直不知所谓!”李文柏不屑嗤笑,“若真如尔等所说,在下在乐平已经一手遮天,就连县令大人也不敢为尔等伸冤,想必在下定是家财万贯仆从如云,如此大人物,要亲自带着家丁大手,去一小小工匠家中行威逼利诱之事,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众官员设身处地一想,忽的觉得好笑,心中纷纷点头。能在朝会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就没有揭不开锅的底层官员,代入己身想想,若真要干这等脏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必冒着被认出的危险亲自动手?
顾文的眼底含着笑意,赞叹李文柏的心思灵动,不为表象所牵,能够快速找出对方的破绽,右手手指轻敲左手的手心,若是有折扇在手,此时要敲的就是折扇了。
李文柏趁胜追击:“更何况,在下要真是早早的就家财万贯一手遮天,尔等那些所谓的祖传配方,花钱买了就是!何必还要横生枝节搞什么强取豪夺之事?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贺青一系的武将会意,纷纷哈哈大笑起来,顾文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言辞漏洞百出不知所谓,显然不是孙显午能教出来的。
李文柏并不是信口雌黄,此时买卖各式配方者甚多,说实在话,就算是市价最高的物件配方,对他们口中在乐平县呼风唤雨的李家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这...”老人梗着脖子,“李少爷的想法,小老儿怎会知道?”
“此人所言甚是,你李文柏打的什么主意,只有你自己知道!”许迈怒喝,对升上拱手说道:“常言道无商不奸,陛下切不可被此人巧言忽悠!”
明明是根本站不住脚的人身攻击,朝中却又不少文官点头如捣蒜,看向李文柏的视线满是不屑和敌意。
看来要改变商人的地位,任重而道远呐。李文柏暗想,口中分说不停:“好,按尔等所言,在下是盗用了尔等祖传的肥皂配方和硝石制冰法,不知你等谁家研制肥皂,谁家制冰啊?”
右侧的老者颤颤巍巍朝雍和帝拱手:“陛下,硝石制冰法正是小老儿祖上所创秘法。”另一人则是说道,“我家祖上是制作肥皂的。”
雍和帝点点头,挥手示意李文柏想说什么可以继续。
李文柏拱手谢恩,而后对另一位老者言道:“那么,你可能取出配方,与我李家工场的制肥皂配方两相对照?”硝石制冰的方子早在几月前已经由杨县令上了折子,成了大齐的祥瑞,这方子虽说由官家掌控,民间需得官府同意,尝过这冰没有硝石之毒才能够制作,方子并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但是百中也有其一知道,李文柏自然要从制作肥皂这里下手。
“这...”老人面露悲愤,“此秘法小老儿也尚未学会,配方已经被你夺走,李少爷再三威胁决不可留下抄本,小老儿又从何处去找?”
另一名老人也是泪流满面:“陛下!草民的制冰配方也是!”
雍和帝看向许迈的眼光透着不善:“这么说,他们并没有直接证据,信口雌黄污蔑我大齐功臣?”
许迈不慌不忙:“陛下明鉴,臣万不敢凭借此二人一面之词与人定罪,请陛下宣另一名证人上殿。”
雍和帝挑眉,而后道,“宣!”
立刻又有金吾卫领着一中年男子上殿跪下,男子同样被穿上了一身素白长袍,约摸四十多岁,看起来老实巴交,跪下去时膝盖甚至还在微微发颤。
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懦弱无害的中年人,李文柏却忍不住瞳孔一缩,此前所有的侥幸心理一扫而光,不得不承认被背叛的事实。
果然是他!
男子倒头跪下:“草民参见吾皇万岁!”
雍和帝点点头,并未叫起,而是看向许迈:“这又是何人?”
许迈胸有成竹地一指:“回禀陛下,此人乃是李文柏设在乐平的制肥皂工场管事,名为周春!”
“周春?”雍和帝重复,“你是李家工场的管事?”
周春畏畏缩缩地点头,余光小心看向李文柏,正对上一双冰寒刺骨地视线,忍不住浑身一抖:“皇上,草民正是周春!”
“陛下,此人原是农人,全家曾在山中遇险,为李文柏所救,见其忠厚老实,便为其安排了工场管事一职。”许迈眼中满是赞赏,“周春原以为遇上伯乐,做事尽心尽力,然而却目睹救命恩人横行霸道之举,举棋不定不知该不该与李文柏划开界限,幸得臣等劝告,此人到底尚未被奸商同化,愿说出李文柏巧取豪夺的事实,并拿出配方作为证据!”
字字句句皆是在赞赏周春的“回头是岸”,李文柏却听得一阵恶心。
这个周春是设在乐平的制肥皂工场管事不假,也确实全家曾蒙李文柏搭救才侥幸留下性命。
正如许迈所言,李文柏见周春忠厚老实,做事又勤恳,可怜之下才给他安排了个管事的职位,原以为救命之恩下周春必定忠心耿耿,却没曾想到是养了个白眼狼,不知是收了对方多少银子,竟然昧着良心回头咬他这个救命恩人。
有一点许迈不曾说出,周春一家曾是农户不假,但广陵土地兼并盛行,周家的土地被一户地主强取豪夺了去,几十亩地一亩也没剩下,钱财也不曾拿到一分,周春求地主收他们一家做为佃户,却因为家中仅剩的壮劳力周春也已经四十多岁根本不堪使用而被拒绝,一家子别无办法,从家中被赶出来,只能沿着深山漫无目的地逃难,遇险时正好碰见李文柏这才得救。
如果没有李文柏,周春一家早就死在深山之中,现在连骨头也不会剩下了。
因周春反应快,还会算账,颇有管理才华,看人的眼光也不错,李文柏就用他做工厂的管事,谁知道竟是他背叛。
周春死死低着头不敢抬起,只觉侧后方汹涌的怒火快要将他烧穿,心中是又悔又恨。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愿意背弃救命恩人!
李文柏和周春复杂的心理活动并没传达到雍和帝心中,这位帝王感兴趣的是李文柏如何见招拆招,于是颇为配合地问:“周春,你把制肥皂的配方带来了?”
“是,是的。”周春维持着低着头的别扭姿势,把手伸进怀中,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这就是从那老人家手里夺来的配方,草民愿以性命担保,东家得了这配方就交给草民,让草民按照这上面所记载的方法制肥皂,且再三嘱托对外绝不可泄露...”
雍和帝微微示意,马上有太监下去接过周春手里的草纸呈上。
雍和帝略略浏览半晌,眉头紧皱:“李文柏,这确是制皂之法,一步一步记载得很详细,你作何解释?”
朝中大哗,众文臣看向李文柏的视线愈发不善,武将们也开始有些犹疑。
许迈得意不已:“李文柏!现在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敢如何抵赖!”
顾文微微抬头看向李文柏背影,即使有昨日的夜谈,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此时他的手指已经不再敲动,等着李文柏的回答。
若认真论起来,许迈的所谓“人证物证”其实颇为无赖,两个自称是工匠的老人,一张口就说李文柏强取豪夺;工场管家拿出从东家手中得到的配方,言辞凿凿是抢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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