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的模样。就当姜昀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少女忽然转过脸,启唇问道:“你为什么要去长平?”
姜昀眼睫一弯,刚想打趣几句,却在对上裴南秧认真的眉眼后,泯灭了开玩笑的心思。他收敛了笑容,淡淡说道:“小秧,你一定不会忘记七年前的那场宁周之战吧。那一场仗,大宁虽然大获全胜,但天下人似乎早已忘记了那些逝去的生命,也不再口诛笔伐我们撕毁盟约、发动战争的背信弃义。今时今日,唯一还能让他们津津乐道的,就是十六岁的戎陵侯褚桓在那场战争中击败了我们战无不胜的裴冀将军,守住了通向北周都城的最后一条防线,挽救了一个国家顷刻覆灭的命运。”
听到此处,裴南秧不解地皱起眉头,定定看向姜昀,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去长平的原因,”姜昀侧过脸,目光沉沉地看向远处的天际:“因为对于每一个领兵的将领来说,除了守疆卫土之外,都渴望有一天能在战场上与·你父亲裴冀将军或是戎陵侯褚桓那样的当世名将一较高下。因为,打败了他们,就算不能名垂千古,也可以不负史官的千秋史笔。所以这一次,我必须去,并且必须赢。”
裴南秧闻言,几乎是立刻嗤笑出声:“什么名垂千古、什么千秋史笔的荣耀,都是过于奢侈的东西。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姜昀轻轻一叹,面容之上又恢复了往日的佻达模样。他咧嘴一笑,意气风发地说道:“小秧,有些事情,你们女孩子家不会明白。再说了,我和你大哥是什么人,区区戎陵侯算什么?你就等我们把他的虎贲军杀个片甲不留吧。”
“吹牛。”裴南秧冷哼一声,不留情面地撇嘴说道。
“唉”,姜昀满面无奈,摇头叹息道:“我们小秧真的是又刻薄、又无情、又……”
就当他还在摇头晃脑地不停数落之时,裴南秧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眼神恳切而又明亮地说道:“姜昀,算我求你,可不可以不去长平?”
姜昀蓦地一怔,目光先是落在了两人相握的手上,随后又望向了对面的少女。只见在月光下的映照下,少女的面庞白皙剔透、眼眸灵动、睫毛纤长,虽然说不上清绝脱俗,但也是难得的仪容韶秀。他轻轻弯起唇角,眼中浸出的是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神色:“小秧,我真的……非去不可。”
闻言,少女的眸子陡然一黯,她一把甩开姜昀的手,恶狠狠地道:“那你就赶紧滚去长平吧。”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良心,”姜昀哭丧着脸,痛心疾首地道:“明日我就要去长平了,战场上刀枪无眼,说不定我就回不来了。你不给我念经祈福也就罢了,还在这里骂我,枉我特地跑来给你送桑落酒。”
裴南秧啐了一口,翻了个白眼道:“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谁死了也轮不到你。”
“说得倒也有理,”姜昀哈哈一笑,拍了拍裴南秧的脑袋,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估摸着你家裴大都尉也快回府了。本王得赶紧先走一步,要是被裴大都尉发现我在他宝贝妹妹的院子里,那我可就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说着,他抢过裴南秧手中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旋即转身跃下屋顶,笑容灿烂地朝着裴南秧遥遥挥手:“小秧,等我从长平回来了,就带你去曲邙山打猎骑马,再请你喝十坛桑落酒!哦不,一百坛!然后让裴大都尉为我们付账!”
说罢,他未等裴南秧答话,就从西院侧门闪身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裴南秧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不禁想起了上一世为大哥和姜昀送行时的场景。而如今,相似的话语和摆脱不了的历史轨迹似乎又在向她昭示着那不堪回首的结局与终难变更的宿命。
裴南秧深吸了口气,硬生生将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她攥紧双拳,抬头对着漆黑的夜空轻轻说道:“你看着,这一次,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让大哥和姜昀完好无损地回来。”
话音落下,没有回答,甚至连风声也停了下来。偌大的庭院寂灭无声,只余一轮皓月、一个残影,一缕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