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都还没有跟他聊过天。
在我们大家都以为主人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掀开被子坐起来,嘴里带着怒气说着:“我快热死了”。
自己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半死,我的傻主人啊,真可爱。
主人实在睡不着,而且还没从刚刚自己幻想的恐怖画面中走出来,她把整个屋子的灯都打开了,然后又径直走到那个只有月光的阳台。
凌晨时候,望着对面的楼,亮着的地方很整齐,暗的地方也很整齐。以前跟着她经过这些高楼的时候,总是看灯亮着的地方多不多来猜测这个地方住的人多不多。原来到深夜的时候,亮着的地方反而是没人的地方,只是楼梯间和过道上的灯让人以为这里有人住。那些亮着灯的地方,不知道那些路过的人们会不会误以为有人在等着谁。我冷不丁地冷笑了一下,感觉知道了人类世界里的一个残酷的真相。
她把阳台边边放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盆栽,但是她不是一个善于照顾植物的人,不过我觉得这其中也有她懒惰的成分在,因为绝大多数的盆栽都处于快要枯萎的边缘。有时候深夜她在走廊发呆的时候,旁边那些活着或者枯萎了的盆栽总是趁着月色偷偷来跟我说,叫我帮忙催主人浇水,而不是早上刷牙的时候,向她们喷一堆牙膏泡沫水,那牙膏水实在是太难喝了。尤其是还有些牙膏颗粒没有融化的时候,全部都吐在了它们身上。
趁着月光,我一看,还真是,她们的“脸上”、“耳朵”和“眼睛”上都有一堆堆干了的牙膏。我每次都被她们逗得不行,既心疼她们又觉得好玩。大家吐槽归吐槽,虽然知道我们的吵闹声她永远都听不见,但是还是生怕惊扰了她这一刻的宁静,毕竟一天里能让她如此心平气和的发呆时刻真的太少了。
她迎着风,用手梳着头,然后向外面抛出手里的头发,而风总会把那些头发吹回给她。来来回回地扔出去,来来回回地又被吹回来,好无聊的事,她也不厌其烦地玩着这把戏。站了一会儿,她累了,接着就缓缓地走到房间的飘窗下蜷缩坐着,吹吹风。窗户下的风是有魔力的,那是窗户阿姨和我说的。在我们的圈子里,我可是社交的一把好手,老少通吃,大家对我也是分外的喜欢。不过后来我也有想过,到底他们是喜欢我呢,还是喜欢她呢?
窗户阿姨告诉我,她会把每一阵要吹向她的风加点颜色,当然了加颜色之前窗户阿姨都会问我她今天的心情怎么样。不同的颜色能让她有能想到特定的风景,她可以幻想自己在海边,可以幻想自己在山顶,也可以幻想自己置身在一片花海中.....窗户阿姨跟我说过,其实什么颜色不重要,海呀山呀对她来说也没关系,只要让她不承认眼前有的只是一片漆黑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风打在脸上越大力,她的嘴角就越翘。她享受每一个能自由幻想的空间和时刻,在这一刻,她好像不是平时的她了,她身上的面具感似乎荡然无存。面具感还是人类生活里必不可少,人连真实的自己都很难接受,更何况是真实的别人呢。
“啊”,主人突然间喊了一声,把我吓得措手不及。然后她冲到客厅,从包里拿出电脑,急急忙忙地开始处理被她忘记了工作。还好她没有迷糊透,还知道明天是周一。
等她整理好明天工作需要的东西,已经很晚很晚了。她看见今天家族群里异常多消息,本来今天在路上也看到了,想着回家再看看是什么事情,结果给忘了。这会儿她打开了家族群,各种红包,各种表情和各种祝福迎面扑来。
“恭喜大伯”
“恭喜表弟”
“恭喜堂弟”
“恭喜大舅”
......
原来是大伯的小儿子考上了市里的职业学校,大家忙着送祝福,大伯还打算给堂弟搞一个升学宴,邀请大家去参与。
群里有一句让她印象很深刻的话,她大伯说:“他班里的同学,大部分家长都帮孩子办了升学宴,我想着也应该帮他一个,感谢老师们,别让孩子觉得比不上人家,大家都是一家人,有时间的一定要来哈”
她微皱眉把今天错过的群消息全部看完了后,她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快点开红包,她想假装看不见,看看能不能逃过这升学宴。
她叹了叹气,又要故作大人的样子忍住不去抱怨和吐槽,可明明心里就懊恼得很。我也知道,对她来说我把话说得太轻松了。也许她不是故作,也许也真的是无人可说罢了。也不知道要跟谁说说,或许她会想说说今天看完医生后是什么样的情况。
窗台旁那本《月亮与六便士》也被今晚的月亮拉长了他的身形,我忍不住向他喊道:“克兰德真的那么喜欢那月亮吗老兄?”我以为他在酝酿跟我讲一堆道理,向我吐槽拥有那六便士有多少麻烦事。然而那是克兰德啊,“去你的,快给我滚”。
人类呀,总是要做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才能显得自己跟这个社会相得映彰。可是人类社会就是由人组成的,因为人奇奇怪怪,所以社会才会奇奇怪怪,但最后所有的人却都在怪这个社会。而那些,本来不与这个社会融合的,才是不奇怪的人,而如今,却拼了命的想成为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