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低下头竟“咯咯”笑了起来,粉扑扑的小脸犹如桃花,可爱至极。他正在发愣,红荍已俯身将女娃娃抱起来,送到曹璺怀中。
“哎呀,是我醉糊涂了,险些伤了小侄女,弟妹赎罪,赎罪!”阮籍将鞭子一塞,对曹璺作揖道。
曹璺方才正与红荍带着女儿在院中学走路,刚一松手她便摇摇摆摆地朝阮籍扑去。而阮籍竟看也不看,举鞭就要挥下。曹璺吓得心惊肉跳,但此时见他诚心道歉,也消了恼怒,只哼了一声道:“阮先生这又是喝了多少,偏每次都到我府上来撒酒疯。”
“不多不多,只是微醺。”阮籍嘿嘿一笑,“叔夜呢?”
曹璺正要答话,嵇康已经从书房中迈步出来,佯怒道:“嗣宗,你方才差点伤了我的千金,岂能道个歉就了事?”
曹璺应和道:“是呀,该好好一罚!”
“呦,你们夫妻二人真是夫唱妇随呀。说吧,要怎么罚?”
三人正说笑着,女娃娃在曹璺怀中却不老实,在阮籍身上瞅来瞅去,好像看中了他腰间的马鞭,伸出小手要去抓。曹璺笑道:“我猜她是看中了你的马鞭,你就将马车送给她吧。”
嵇康摇头道:“诶,他那马车早就打赌输给了我,不能作数。”
“罢罢,今日我是躲不过了,不知小侄女闺名为何?”
“尚未过周岁,还没取名。”嵇康眼光一闪,“不如就请嗣宗为她取名,若取得好便抵过这一罚,取得不好再做计较。”
阮籍端详了一番女娃娃莹莹如玉的小脸,又看了看抱着她与嵇康并肩玉立的曹璺,嘿嘿一笑,道:“碧玉何所系,锦线绾同心。我看就取一‘绾’字如何?”
曹璺一听,便知他在调侃自己与嵇康夫妻情笃,不觉红了脸。低下头,正见自己腰上挂着那块玉珏,是嵇康在新婚之夜送她的那枚,不由深感“绾”之一字情意缠绵,一手绞着玉珏上的同心结,羞涩不语。
嵇康见她此态,便知她已属意,自己也觉此字情深,且音韵柔美,适合女儿闺名,便牵过曹璺摆弄玉珏的手,笑道:“名却好,不过还要有小字。”
“你们这爹娘当得也忒容易,名与字都让我取了,看来是要许给我家做儿媳妇喽?”阮籍道。
“也罢,这小字便留给她夫家操心吧。”嵇康不再为难,携着阮籍来到后院中,摆上酒来边饮边聊。
“你进来时神色恍惚,可有什么心事?”嵇康问道。
“哎,近日宫中的怪事你可听闻?”
“略有耳闻,说是天子遗矢了宝剑,何晏认为是吉兆。”
“吉兆?哈哈哈哈,论起装疯卖傻,我不及粉面何郎也!”阮籍讥讽完,又将从宫中人口中传出的,曹芳做的怪梦说与嵇康听。两人都对故事中所隐喻的事情深感吃惊,推解了许久,仍不知是何预兆。嵇康又问:“你在司马府上,还有什么见闻?”
“司马懿父子何等谨慎,事事皆做得滴水不漏。不过我也懒得去管,只求他们看我无能,快快将我赶回家才好。”
“你在那可曾见到钟会?”
“近日倒没怎么看见,他是司马昭心腹,想必另有重任。”
“我总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先是见到钟会买砒霜,接着司马师发妻暴毙,最近宫里又出现异兆,桩桩件件皆叫人不能安心。”
“罢了,你我一个教书匠,一个醉酒狂,哪里管得了这些天下大事?我今日来是替巨源相邀,与你一同去河内山府一聚。”
“我已许久未见巨源,正该前去拜望。”
两人说定,第二日便告了假启程去往河内山府。山涛自与阮籍、嵇康相识之后便引为知己,每每与人提起皆赞不绝口。山涛与妻子韩贞几十年来同甘共苦,感情甚笃。他四十岁才出仕,家中一直很清贫,但韩贞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山涛曾宽慰妻子:“夫人请暂时忍耐清苦日子,将来我定能位列三公,到时候不知你做不做得了这三公夫人啊!”韩贞并不将富贵放在心上,只当作戏言。山涛晚年官至大鸿胪,位列三司,身份显贵却不纳任何妾室,将家财散给亲戚故人,仍与韩贞过着清贫的日子,两人从始自终不改志向,相守白头。这些皆是后话。
却说韩贞知道丈夫交了两位挚友,友情超过以往众人,心里十分好奇。她问山涛:“夫君,你所交的那两位朋友究竟是何人物,能得你如此赞誉?”
山涛笑道:“一位乃陈留阮籍,建安七子阮瑀之子,文辞壮丽,五言诗独步天下。他心性洒脱,狂放不拘,治世中能为王佐之臣,乱世中犹如神龙摆尾,大隐于朝,可以立命保身,然而人难动摇其志向。”
“另一位呢?”
“乃谯郡嵇康,小我二十岁,可谓年少英才。他高亮任性,爽朗清举,龙章凤姿,琴技超群,不仅论辩之文属当世之最,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相貌气质。”
“哦?他相貌如何?”
“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真有你说得这么好?我却不信,定要亲眼看看。”
“过几日他二人要来家里做客,到时你出来见见即可。”
“罢了,我已是半老徐娘,就不出去给你丢人了,只要在暗处看一眼就好。”
“哪里,夫人风姿犹胜当年。”
韩贞笑而不语,早早准备好了酒菜,等着这两位神秘人物到来,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