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话里话外怎么听都是母亲故意不请府医的意思。
侍女似是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王爷,还请去看看韩夫人吧,夫人可是一直都在念着王爷呢,说不定看到王爷病也会好得快一些……她顿了顿,眉梢眼角流露几许难掩的得意之色,“夫人说年少时,每每她生了病,王爷都会哄上半天呢……”
娄昭君的眼神黯了黯,但还是露出了雍容得体的笑,“王爷,不然您还是先去看看韩氏……”
“我倒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成灵丹妙药了。”英娥拿起了酒盏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了高欢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语气中多了几分促狭之意,“看来王爷将来若改行行医,必定堪比华佗扁鹊。来看病的人,不管是头疼脚疼腰疼肚子疼,只要就这样看着王爷,保证百病皆消!”
高澄扑哧一下已经笑了出来,讽笑道,“英娥姐姐虽说得是醉话,却也没错。我阿爹既非府医也不是灵丹妙药,去了又有何用?”
娄昭君看了看高欢的面色,微微一笑,“要不还是妾带府医亲自过去一趟吧。”
高欢面色平静地点了点,“也好。辛苦王妃了。”
娄昭君离开后,小高浚也犯了困,由奶嬷嬷抱了回去。高澄则因为最近读的书籍需要司马子如解惑,便请他去了书房,高洋自然也紧跟兄长而去。一转眼,偌大的偏厅里只剩下了高欢和英娥两人。
“好了,别装醉了,你的酒量难道我还不知道吗。”高欢瞥了她一眼。
英娥讪笑,随即又理直气壮道,“我这不也是看不过眼嘛,这韩氏就仗着你宠她,老给师娘使绊子,膈应人。这次我看八成又是在装病,你要是去了,她以后对师娘就更无礼了!”
高欢轻叹了口气,“英娥,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我也嫁过两次人了!”她不服气地反驳道。“总之,我不许你因为她迁怒师娘!”
高欢无奈,“我怎么会是那么糊涂的人。”
“难说啊,美色当前,色欲熏心,一时糊涂也是有的。”
高欢愣了一下,忽而笑出了声,“英娥啊,你还什么都敢说。”
英娥转了转眼珠,笑道,“师父,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我敬你啊!”说着顺手将杯里的酒一口都喝了大半。
高欢似是想到了什么,起身道,“英娥你等等,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英娥看着他往内室而去,便换了舒服的姿势倚在食案旁。
大约过了小半盏茶功夫,当高欢拿着一个小匣子从内室出来时,看到倚着食案的英娥已经睡着了。
她手里的酒盏微微倾斜着,里面残留的一点酒已经流尽。
高欢怔了怔,抬足走了过去,弯腰蹲在了她的面前,默默地凝视着她睡着的脸。他沉沉的眼神,仿佛让人联想起某些深刻幽暗的梦境。
在烛光的映照下,这张美丽的脸出奇的安静,神色温柔而放松,完全没有丝毫戒备。光润的额头上覆着几缕发丝,秀长的眉毛轻微蹙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极淡的阴影,仿佛随时都会翩翩起舞的蝶翼。
他的心底忽然有种忧伤和欢喜夹杂着轻柔地沁染开来,欢喜的是她对他自然流露的亲昵,忧伤的是那种亲昵……却并不是他最想要的。
人有时想要看清自己心灵深处的东西也不是很容易,因为最深的欲望往往隐藏在心底最黑暗的地方。
仿佛是受了某种蛊惑般,他缓缓伸出手,擦过了她微凉的面颊,想抚平那微皱的眉心。
月色一点一点从窗棂处溢了进来,风吹起殿内的帷幔,空气里弥漫着夏夜里的草木味道。
他的指尖轻抚着她的眉心,她依然还在梦里,一动不动,没有拒绝,没有反抗,竟让他恍然有种恋人般的温情。
心口上,仿佛开出了一朵绝艳妩媚的花。
门外,正从韩氏那里回来的娄昭君看着这一幕,眼中有惊愕一闪而过。夜晚的风,凉凉吹过她的面颊,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好似藤曼般盘旋着爬上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