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向晚,华灯初上,处处鼓瑟吹笙,家家歌舞升平,酒楼男儿饮酒高阔,勾栏女子搔首弄姿,见喧嚣繁华之景,白清逸莫名地忧愁起来。常道借酒可消愁,白清逸邀陈实来到一处酒楼,选了依窗临河的桌子,又唤小二上了酒菜。
陈实喝了几杯,为了跟白清逸套近乎,望着窗外灯火繁华,佯装愁眉苦脸,说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眼前之景虽一片繁华,在我看来,愈显得朝廷之腐败。”白清逸不料陈实竟有此番感触,难免对他另眼相看。陈实又道:“有些人,生来便是贵公子、阔少爷,可以吃香喝辣;有些人,一辈子穷苦,早晚饿死街头的命;正如朱门酒肉……什么……什么来着?”陈实记不起后面的话,搔首支吾。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白清逸替陈实说出后句。
“对对对,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陈实恍然大悟,接又叹道:“唉……怪只怪朝廷的法度不好,天下许多的不公平。”
白清逸问:“依你之言,怎样的法度才好?”
陈实针砭时弊,滔滔不绝地道:“有权不可枉法,有财不可得势,勤者可富足,善者不被欺……当今世道恰恰相反,有权之人鱼肉百姓,有财之人仗势欺人,勤劳者尚不能温饱,善良者反被人欺负……”
白清逸道:“陈兄弟一语道破世道不公之相,令小生佩服……不过……小生倒觉得朝廷法度本是极好,只因诸多为官者不遵法度,作出徇私枉法之事,枉费了朝廷之所托,百姓之所依……小生寒窗十载,便是希望取得功名之后,为天下百姓效劳,造福一方。”说完,竟为陈实倒酒,敬了一杯。
喝过酒后,陈实心里一阵鄙视,这秀才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学了几句之乎者也,就妄想取得功名。心虽鄙视,面上却装出尊敬之意,陈实道:“白兄慷慨大义,更难得是心系天下苍生……白兄一个人刚正廉洁也是枉然,当今世道的贪官污吏实在太多,到时候难免会随波逐流。”
听了此话,白清逸顿觉不悦,嗔道:“小生饱读圣贤之书,自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岂会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遗臭万年呢?”
这一番话,像极了贪官污吏当初的样子,陈实几乎笑出声来,却只能强忍着,违心地称赞道:“白兄品行高尚,若能为官,实乃百姓之福,我敬你一杯。”
听得称赞,白清逸极是高兴,与陈实连喝了数杯,忽问:“陈兄弟不像不学无术之人,因何混迹街头,整日游手好闲?”
陈实答道:“不瞒白兄,我小的时候,也曾读过几年私塾。”
白清逸又问:“因何半途而废?”
陈实冷笑一声,说道:“当今小皇帝兴武贬儒,哪还有读书人出头之日?即使状元之才,恐难委以重任,反倒是目不识丁的一介武夫,只需武艺高强,少不得封侯拜相。”白清逸低首抿酒,略陷沉思。陈实迟疑一会儿,问道:“敢问白兄几岁开始读书写字,文采如何?”
白清逸道:“小生三岁学字,五岁读文,七岁作诗,虽谈不上才高八斗,却自信凤彩鸾章,今番秋试,想不到……”说完,摇头叹息。
陈实问:“此次秋试,白兄使了多少银两?”
白清逸答道:“加上路途盘缠,总共花费了二三十两银子。”
陈实本是想问给考场官员送了多少银两,想不到白清逸完全不解其意,当下也不说破,叹道:“可惜可惜……”叹息过后,只劝白清逸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酒正酣,走进一位老伯,身材瘦小,留着一捋山羊白须,看上去显得精神矍铄,身后跟着一名绝美女子,但见:逶迤紫红烟纱裙,肌若凝脂身若柳,纤纤玉手扶琵琶,低首垂鬓略含羞。女子面容冷峻,美若天仙,惹的陈实流出不少哈喇子。白清逸双眸一定,便被摄走心魂,酒杯到了嘴边却不喝下,放佛稍一动作,就要扰乱这番美色。
老伯向人作了揖,笑问:“二位公子可要听个小曲?”
白清逸仍未回过神来,陈实自作主张地答道:“好好好,请姑娘给这位白公子唱上一曲……不过话先说明,唱得不好可不得打赏。”
老伯连连称是,高兴地回头唤了一声“女儿”,示意女子给客人唱上一曲。身后女子面含娇羞,举止温柔,双手托着琵琶挡在身前,深深向二人道了万福。白清逸连忙起身还礼,道声:“小生这厢有礼了。”
女子依然阴冷着脸,并不多话,缓缓坐下后,调拨弦丝,和声唱了起来:
下楼来,金钱卜落;
问苍天,人在何方;
恨王孙,一直去了;
詈冤家,言去难留;
悔当初,吾错失口;
有上交,无下交;
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
从此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
但觉,声如黄莺清脆,气若兰花幽美,弦声掩抑,曲调哀怨。女子唱的是《断肠谜》,相传朱淑真丈夫变心后,在伤痛欲绝之下所写,词中正好十句,每一句藏一个谜底,每一个谜底乃一份悲痛。
一曲唱毕,女子收起琵琶,又向二人道了万福。
陈实虽不懂音律,却将双掌拍的极响,绞尽脑汁也要想几句赞美之词:“此曲、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姑娘唱的可真好听。”说完用手肘轻轻撞向白清逸,暗示打赏银子。白清逸拿出银两打赏,免不了也要赞赏几句,说道:“四弦千遍语,一曲万重情,这《断肠迷》词句悲伤,琵琶曲调哀怨,小生听过之后,只觉双眸涌动,几欲泪下。”
女子如遇知音,本欲开口与白清逸答话,这时,旁边传来了一声叫喊:“老头儿,快到这边来。”
闻声看去,见中间的桌子上坐了两人,身后站了四五个家丁。桌子右边坐的那人,生的肥头大耳,着一身美轮美奂的锦衣绸缎,相貌丑陋,身材鼓鼓的,年纪二十有余,乃城西富绅沈员外独子,姓沈名大宝。坐在桌子左侧的是一个壮年武生,但见肤色泛红,虬髯满面,手臂青筋突起,不怒而威,此人姓赵名刚,乃沈大宝聘请的武师。
老伯领着女儿走了过去,依旧问了好,道了万福。
沈大宝身份显贵,并未回礼,捏着下巴细细地只将女子打量,随又点头笑道:“小娘子给我们唱个曲儿,若本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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