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彭斯夫妇离去的威克姆十分感激对方的仗义相帮——他们让他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有了短暂的思考余地,能够拥有那么一点微乎及微的可能挽回在加德纳夫妇心中已经降到负数的可悲分数。虽然不知道能够挽回多少,但既然碰上,他就不会敷衍了事。威克姆是典型的外圆内方,瞧着圆滑狡黠,骨子里却再刚正不过。
他几乎没有隐瞒的把莉迪亚为什么会失忆的事情解释了大概,既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即便那不是他犯下的——又坦白了自己的悔恨之心。
“……当日我和莉迪亚大吵一架怒极离家跟着新结识的友人出海闯荡,满心以为可以大赚一笔让家人刮目相看,却不想遭遇海盗九死一生历经磨难才回返英国,”威克姆长吁短叹,“我害怕被人奚落无颜回家,逗留伦敦四处游荡,坐困愁城,这时因为意外凭借在军队里磨练的几手拳脚功夫救了彭斯先生和他的朋友,但也连累自己险些丢掉小命,几次命悬一线——我都分外思念我的妻儿,恨不得能插翅飞回他们身边,向他们忏悔……”
“哦,乔治……”莉迪亚泪眼婆娑,握着丈夫的手哽咽不止。
加德纳先生满脸动容,加德纳太太眼眶濡湿。
“大约休养半年,我才被医生从地狱的边缘拉回,也不知是不是死亡真的能够促人成长,险死还生的我如同脱胎换骨,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充满懊悔和厌憎,我决意改过,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在迷茫之际,我那位友人重振旗鼓,又要出海,我在犹豫了几天后,思及自己囊空如洗,终于决定放手一搏——”
莉迪亚眼露紧张,加德纳夫妇屏住呼吸。
“这次幸运女神站在了我们这一边,”威克姆脸上带出微笑,“一趟出海,我们获得了将近十倍的利润,由此得了甜头,一发不可收拾——转眼我也算是小有资产,能够衣锦还乡,却不想到了小镇,妻子已经失忆,儿子,也不再认得我这个父亲。”
威克姆语气里的萧瑟让莉迪亚心头大恸,加德纳夫妇也是感慨万千。
“我心如刀割,但也知道这全是我的错,一心一意只想着弥补前事,从头来过。所幸,我的妻子虽然失忆但性情却越发温柔体贴,儿子也被她教导的聪明伶俐,他们很快就接受了我,并且对我爱之有加,”威克姆回握住妻子的手,“经此一番风雨,我深知自己曾经是多么的荒唐,念及舅舅舅母曾经一番深情厚意更是无地自容——”
加德纳夫妇脸上的表情有明显的缓和,加德纳先生更是语带欣慰道:“听你这番话,可见是真的悬崖勒马,我们再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了,”加德纳太太连连点头,“相信你的岳父岳母知道这些也会十分欢喜,回家后我会立刻给他们写信,告知他们你们一切安好的消息,你们也是太过较真,既然平安无事为何不写信给家里凭白让家里为你们忧心牵挂呢?”
威克姆面露尴尬,“当年我和莉迪亚的结合实在称不上光彩,以前无知无觉,迷途知返后却是愧悔难当,自然无颜再去朗博恩拜访——”
“如果当年你也像现在这样明白事理……”加德纳先生想起那段焦头烂额的日子不由叹了口气。
“您说得对,那确实是我的错,”威克姆随声应和,“我就是再爱慕莉迪亚,也不该不经过长辈的允许就做出那种会让双方家族蒙羞的事情来,”莉迪亚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没听懂。“我虽然孑然一身,但也应该为妻族考虑,想到曾经所为,实在是羞愧不已。”
“今日能得你这句话,也不枉我当日为你们四处奔走,”加德纳先生脸上的最后一丝不满烟消云散,他的太太眼中也露出些许笑意,“不过这句话还真是来得够晚……”他叹笑着调侃,威克姆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
“但是,”加德纳先生话锋一转,含笑补充:“也总比没来的好。”他看向外甥女婿的眼神已经分外温和。
威克姆心里暗暗抱愧,他说的话在加德纳先生眼中看来自然是真情流露,可实际上这里面却是七真三假,几有不实之处。然而,他也是迫不得已,借尸还魂这样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他若真的和盘托出,才会惹来大祸。因此,也只能在心里悄悄说上一声对不起,往后再尽力弥补,誓言再不用谎言相欺。
解了心中芥蒂的加德纳先生这下总算有时间来关心莉迪亚了。他看着因为自己丈夫的话而面露不解的外甥女道:“医生看了怎么说?”
威克姆立时会意,当即答道:“我回去后也陆续找好几个医生诊断过,都说恢复的可能性不高,我准备再过两天就带她去拜访齐奥尼特医生,他可以说是伦敦最好的医生了。”虽然他很清楚莉迪亚是和他一样被换了魂,但她毕竟是因为后脑重创才有了这样一番机遇,不彻底检查一下他也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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