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差点被他五指上的那几颗宝石金戒指闪瞎眼睛,心想本来手指就短粗,这样戴着也不嫌麻烦的慌,看起来更像暴发户了。
“听你大姨说你这个年纪已经在内舍上学了,果然是像了你父亲,小小年纪就这么会读书,比你表哥表姐都好。”
何洪乐呵呵的,他眼角眉梢中有一股生意人的精明算计,眼睛也微微浑浊,但对着宋灵均这个乖巧又长得好的孩子还是透露几分喜爱和宽和,他笑道:“我就喜欢与学识好的孩子说话,让我这种文墨不通的也沾点书生气,出去也不会给人说大字不识一个的。”
“我爹娘常说大姨夫凭着自己将布料生意做得如此之好,大姨夫才是人中龙凤。若能教教我们小辈一些生意经,将来长大了也能多点本事傍身,大姨夫才是我们要沾贵气的人呢。”宋灵均客套话张口就来,虽然庄大姨对丈夫微词颇多,但也不能因此掩盖住何洪是个有能力的,来这之前,马大余还曾提过何洪并不吝啬生意经,也算是个大方厚道的人。
反正说好听话又不要钱。
小孩子干净清脆的奉承话到底与外面那群什么人话鬼话都说的生意人不一样,何洪听着心中大悦,不管是大人教的还是小孩自己会说话,他听着满意就是,高兴之余对身旁的管家吩咐两句,没多久管家就拿来一个红木盒子。
何洪将红木盒子放到宋灵均手上,笑道:“好孩子,既会读书,说话也好听,等你哪日想学做生意了,便随时来找大姨夫。这个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吧。”
里头放着一个金线绣制的桃花荷包,拿起来沉甸甸的,宋灵均打开往里面一瞅——好家伙,满满一袋都是小金豆子!这得值多少钱!
“姐夫,怎么可以给孩子这么贵重的礼物。”庄娘子忙要推回去。
“这就客气了,只是给孩子玩的玩意儿,再者刚过了年,也是我这大姨夫给补上的红包。”何洪摆摆手,阔气道,“今天三妹难得过来一趟,又是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我心里冷静一些,越发有数了。”
庄大姨在一旁一脸烦躁,闻言忍不住怪道:“你心里有什么数?只是越发得意控制不住而已,若你真的能听进去,我也就阿弥陀佛了!”
刚刚好不容易费了一番唇舌,将人劝得冷静一些,好缓了对这件亲事的着急安排,庄娘子眼看姐姐嘴上习惯性又不饶人,忙拉她一把,扬声道:“姐夫这样有勇有谋的生意人,定是心里早早就有主意了,看我难得来一次,抬举我罢了。”
看着何洪刚沉下的神色又缓和回来,庄娘子再接再厉道:“唉,其实说实话吧,都是为了孩子好,咱们做父母的为他们怎么操心都是应当的,又常说好事多磨,万事急不得。姐夫你说,是这个道理不?”
“可不就是,还是三妹这两句话公理公道,说到我心坎里头去。”
何洪瞥了一眼数十年如一日不会说话,最近又越发急躁的妻子,心中不满:“我是个生意人,可我也是当爹的!我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分寸要害吗?刚刚你们与我说的事,只要是对孩子好的,我自然没有不肯,且等我这两日与人见面商讨吧。”
“姐夫心里想着孩子好,自然什么都能顺利得当,我们就等着姐夫的好消息吧。”
庄娘子为了姐姐和外甥女卯足了劲,好听话就没落下个一句半句,她人长得好,说话也中听,别人听着就算不依也会给几分薄面,在何洪这里从头到尾都很受用,离开时不忘嘱咐她们要多住几日,更叮嘱下人要用心伺候。
看着大姨夫离开,宋灵均拉着庄娘子的裙子,赞她两句:“娘,你刚刚接的很好,没有半句不妥的。”
大姨夫面对庄大姨好几次忍不住要发脾气,都是庄娘子硬生生靠着好言好语给劝阻下来。虽说庄娘子原也不是什么笨嘴拙舌之人,只是她性子好不愿起口舌争端,在他们家也少有让她发挥的时候,关键时刻就做得很好。
庄娘子抱了女儿,她这个和事佬精疲力尽道:“有用就行。”
庄大姨坐到榻上,眉眼紧蹙,浓浓的全是化不开的焦虑与忧愁,叹道:“总归他愿意听你劝说,我找你来果然是对的。”
“还不是都靠大姐你这么多年来在这个家尽心尽力挣下来的颜面,我是你妹妹,不然姐夫哪里肯给我面子。”庄娘子抱着宋灵均坐到对面,并不居功。
“他哪里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二弟小弟来了他都不带搭理一下的。”庄大姨苦笑道,“不过到底是他们自己不争气,你当初愿意跟着宋澈不离不弃的骨气,他因此对你有几分敬意。”
宋灵均好奇道:“这是怎么说?”
庄娘子却捂了脸,无奈道:“别说了姐,说起来我就脸红,当初我在信里骂得实在是太难听了。”
庄大姨看着妹妹一脸懊悔,想到这点也笑:“说起来也是难为你了,明明日常连句骂人的话都不会,那会子居然写了满满一页,你老实说,那信其实是宋澈在旁边念着让你写的吧?”
“真没有,他都走了姐你还排揎他。我是不会说,但还是听得懂外面人怎么骂的,照葫芦画瓢,写进去就是了,那会子真是气着了,也幸好姐夫不怪罪。”
“小姨当时是因为什么骂我爹呀?”连何美音听着都十分好奇,明明小姨向来都是温柔的软性,实在想象不出她怒写一页纸骂人的模样。
“我想应该是当时父亲病重,大姨夫劝说你抛夫再嫁,还积极的在城里帮你找新的夫家,没错吧?”宋灵均撑着下巴懒懒猜测道。
大姨夫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他打这个主意实则是想把这个美貌软性的小姨子当作人情而已。
当着庄大姨和何美音的面,宋灵均没说出来。
庄娘子知道女儿没说出来的话,她也是后面才悟出来的,当时到底没让人得逞又狠狠骂了一通,她心态好,抱抱女儿示意她不要在意。
宋灵均只能撇撇嘴,想着庄大姨的迟钝头脑,应该是不知道这点的,就没说什么。
“这你都能知道?”
庄大姨吃惊,当时久不联系,再加上她知道妹妹和宋澈感情颇深,以妹妹品性,更万万不可能做出抛弃病夫和幼女的事情来,因此大力阻止了。但丈夫独断专行,马上写信送了出去,自认为是个帮忙的好主意,还跟她邀功来着。
没想到妹妹很快回信过来,满满一页纸,全都是骂人的话。
这可把庄大姨吓得不轻,捧着纸连开头都读不下去,可见妹妹心中憎恨。倒是何洪自己读着信,被狠狠骂了一通后反而明白过来,那就是小姨子乃是重情重义之人,即便宋澈病重拖累,日子苦不堪言,但她也情深意重绝不抛弃,誓要共患难到最后。
如此情真意切,何洪顿时另生出来十分的佩服和敬意,忙回了表歉意的信件,外加药材补品等物。去年庄娘子改嫁,何洪不仅帮忙添了嫁妆,还安慰斯人已去,她更要好好往前看等等。
庄娘子虽然不后悔写那封骂人信,但到底还是觉得骂重了,毕竟人有多面,大姐夫虽是精明的生意人,但总有他的好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