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牵着,追在周老二身后,眼睛却灼灼的盯着他碗里的肉。
周老二将肉端给了上房。
周母阴阳怪气的说道:“怪不得闹着要分家,原来是要抛下这一大家子去过自个儿的好日子了。谁稀罕你这点子肉,打发要饭的呢!”
周老二一顿,什么也不说,直接将肉又端了起来。
周母变了脸色,“你干啥!”
“大娘不是说不稀罕这点子肉吗,正巧,您不稀罕,对我们一家子来说却是好东西。你不要我自然要端回去了。”
周母被抢白的脸色发红。
“啊,我要吃肉,我要吃肉……”五郎见周老二竟然要把肉又端走,顿时哭闹起来。他一哭,懵懵懂懂的七郎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放下”周老爷子盯着周老二:“你大娘不过是说了你一句,你就这么挤兑她,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还知不知道孝顺?”周老二都被气笑了:“如果我不孝顺,我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尽心尽力的为这个家卖命,如果我不孝顺,我在分家的时候就应该逼着你们把我的银子还给我,爹,这些年你
们的所作所为,还有我到底是怎样,您心里真的就没有一点儿数吗?”
周老爷子沉默了。
周老大一家四口沉默观战,大郎自从被周老二打了一巴掌后,就对这个二叔既恨又怕,周淑倒是想说什么,被李二妹一把捏住了。
周老四照常的两耳不闻窗外事,郑莹忙着安抚五郎和七郎。
周老二就在这一片诡异的气氛中走出了周家上房。
回到二房,王艳见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又挨批了,也不说什么,直接拉他在桌子边坐下:“就等你了,快过来吃饭,辛苦了一天该累着了。”“是啊,爹,等吃过了饭我给你背书,我今天在书院学的字可多了呢!”周颐很有脸色的岔开话题,上房那些人就当跳蚤了,虽然碍眼,但也没办法彻底撇干净,只能放宽
心态不去想了。
周老二一听果然笑了:“好,吃过了饭就听六郎背书。”
饭后,周颐摇头晃脑的将三字经全背完了,而周老二和王艳全然不知,只欣慰不已的看着他,摊在桌子上的书他们连碰不敢碰一下,生怕弄坏了。
虽然不知道周颐在背什么,但他背的时候顺畅至极,一点磕巴都没打他们还是听的出来的。
周老二激动不已,王艳连说:“六郎这么聪明,以后一定能有出息!”
第二天,先生们上课之前果然让学生们先一一上去背诵昨天教授的知识。小孩子忘性大,本来昨天已经记住了的,回去没有温习,今天一来背,就傻眼了。而先生们这时就成了黑脸包公,丝毫不讲情面,错一个字打一下手心,三堂课下来,大
部分的学生小手都被打肿了。
杨不凡也在挨打的学生中,他千字文和百家姓错了许多,被打的龇牙咧嘴,但想着是男子汉,眼泪都到眼眶了,硬是给憋了回去。
倒是吴起因为回去勤勤恳恳的温习了,背的时候虽然有一些磕巴,好歹全部背出来了,他看着杨不凡红肿的胖手,又哭了:“不凡哥哥,呜呜呜呜……”
杨不凡咧着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吴起擦了擦眼泪:“不凡哥哥,我给你吹吹吧。”
杨不凡扭捏了一下,本想拒绝,但手着实疼的厉害,别别扭扭的应了一声:“嗯。”
吴起便小心翼翼的给他吹起来。
这天先生们检查了昨天的学习情况后,有教授了新的内容,而今天没有背对的,明天就得把两天教的东西一块儿背了。
本来就叫苦不迭的学生们这会儿更是脸都皱巴了起来。
而最后的课程则是先生教授写字。俗话说字如其人,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一个人若能写的一手好字,就会给阅卷老师非常好的第一印象。
现代还有许多既定答案的客观题,而在这里,科举考试几乎全是主观题,习得一手好字更是成功的关键。
所以这节课周颐听的格外认真。“字如其人,一个人是何风骨尽现其字之中,想要写的一手好字,先得学会如何正确执笔,书写大道的基础在于五指执笔,所谓五指执笔即按、压、钩、顶、抵……”夫子仔
细讲解了执笔法,又亲身做了示范。
然后让孩童们自己练习,自己则满教室的转悠,见谁姿势不对便纠正,纠正两三次后还是改不过来戒条就来了。
周颐由于习惯了写硬笔字,一开始上手总习惯按照以前的经验,被夫子纠正了三次后,也不可幸免的挨了一戒条。
周颐自从来到这里后,还没被人动过一指头,当夫子的戒条落在他手上时,那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惹得杨不凡对他挤眉弄眼,意思是你也有今天。他对于自己手被打得肿成了馒头,而这位新认识的小伙伴却安然度过怨念不已。
可能人就是贱吧,之前怎么也改不过来的习惯,被夫子一戒条打的陡然就改过来了。看来棍棒底下出人才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些五六岁的小孩儿本来之前就因为背不出课文挨了打,现在学写字又挨打,伤上加伤,有些人的手肿的成了水晶包子,皮薄馅脆。一些小孩儿实在受不了了,张开嘴便
哭起来。
“不准哭,你们是来读书明理的,不是来耍小孩子脾气的!”夫子板着一张脸丝毫不为所动。
“我不学了,我要回家,呜呜呜……”有小孩儿不信邪继续嚎啕大哭。
夫子拿着戒条站到哭闹的学生跟前,“伸出手。”
“吸……”
“伸出手。”
等学生怯怯的伸出手,夫子眼睛都不眨的挥舞戒条,“还哭不哭了?”
“不……呜呜呜……哭……了”
棍棒教育就是这么立竿见影,即使手再疼,心里再委屈,平时再会胡搅蛮缠,这会儿也被夫子治的服服帖帖。
见了夫子就像见了阎王,只要夫子的眼神一扫过来,这些小孩儿就会吓得浑身一抖,战战兢兢的握着笔,恨不得使出十二分力气,生怕出一点错。一等下了学,本地的学生走到书院门口见了来接人的马车,就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向家长们告状,说书院的夫子是如何妖魔,虐待他们,进而期盼的提出不想念书了的
话题。
家长们看着孩子肿的没眼看的手,先是心肝儿宝贝儿的一通叫,心疼坏了。
可是听到自家孩儿想不念书的念头时,还是把持住了,白鹭书院就是以先生学识渊博,管理严格闻名,现在受会儿苦,以后才能出人头地。
现在可没有不能体罚学生的说法,相反先生越严厉,说明他越负责,好不容易考进来了,怎能轻易又退出去。
一些家长只得好好哄了孩子,明天即便用塞的也把自家孩子塞回了书院。
现在刚刚酉时,周老二没那么早下工,周颐便找了一处僻静的又能看见书院门口的凉亭专心练起字来。
一开始他总是不得要领,软塌塌的毛笔尖散漫的很,总是做不到夫子说的运力于笔尖,但这反倒激起了周颐的好胜心。他决定要做一件事后,不做到最好绝不罢休。
渐渐的,他的心思沉静了下来,全神贯注的运笔,当发觉写的越来越顺畅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做到了夫子所说的初得要领。
成就感油然而生。
“你也在等人吗?”正当周颐因为写字进步而开怀时,一个脆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颐抬头看去,发现有些面熟,仔细一想才发觉是班上的同窗。眼前的小男孩儿比周颐略高一点儿,皮肤有些病态的白,穿着一身浆洗的发硬的粗布衣裳,看样子,比周颐的家境还要不如,至少周颐的身上穿的是王艳新做的细布衣裳
。
“嗯,我等爹来接我。”
“哦,你爹他……”
“我爹在城里做木工,等下工了接我回家。”
听到周颐说他爹在城里做木工,男孩儿的眼睛一亮:“是吗,我爹也是在码头上扛活,我也是等我爹。”
也许是两人相同的家庭环境,让男孩儿觉得找到了同盟:“我叫孙竺主,你叫什么名字?”
孙猪猪?这名字比杨不凡的还要不凡!“我叫周颐。”
“周颐,你的名字真好听。”正说话间,突然听见有人叫孙竺主的名字,孙竺主朝书院门口一看,欣喜的说道:“我爹来了,我要走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周颐的视线随着孙竺主看过去,便见到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站在书院门口,往这边翘首以盼。
这样的身子去码头扛活?叹一口气,他又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呢,周老二还不是拖着瘸腿辛辛苦苦的做工供他念书。
将头脑的杂绪都赶走,周颐又静下心来重新执笔,聚精会神的练起字来。
感觉没过一会儿,便听见了周老二喊他的声音。周颐抬起头一看,才发现天色竟然开始暗了。
周颐收拾好笔墨,向着周老二奔去。
周老二将周颐搂在怀里,照例将他全身打量了一遍,很快便发现了他红肿的小手,急切的问:“这是咋回事?”
周颐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道:“今天先生教写字,一开始我不会,先生纠正了几次还是改不过来,便挨了打。”
“原来是这样。”周老二松了一口气,生怕儿子是在书院受到了欺负。不过看着平时白净的小手这会儿红肿成这样,还是心疼坏了:“没事了,回去时咱们去买点药抹抹。”
“爹,不用了,我只挨了一戒条,我的同窗挨了好些呢!”
“夫子们这么严厉啊!”周老二感叹了一声,想着周颐只挨了一下,手就肿了,那挨了好些下的得成什么样!
回去的路上周老二还是去药店买了些消肿的药膏:“这个待会儿贴上,不然你今晚可有得罪受了。”
回到家里,王艳对着周颐的手掉了一场眼泪:“夫子也真是的,六郎这么聪明干啥还要打他,他还这么小,慢慢教不行吗?”
这次周老二却不同意王艳的话:“玉不琢不成器,六郎再聪明,也要有人尽心教导,我看书院的夫子就很好。”
“你……”王艳哼一声,转过身去不理他了,两人一直以来相敬如宾,互相扶持,没想到却会为了周颐的手而吵架。
周颐暗念一声罪过,忙软了声音道:“娘,你不要生爹的气了,你不知道他一开始看到我手的时候,都快哭了呢!他可心疼了!”
这话弄得周老二哭笑不得,他哪里要哭了?只不过在心里心疼了一下,嗯,就一下而已。
王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周颐的额头:“就你鬼机灵。”被周颐这么一插科打诨,两人又说了些话,架自然吵不下去了。转眼间周颐已在白鹭书院念书有一个月的时间,他每次都能完美的完成夫子们布置的作业,聪明又踏实,惹得夫子们喜爱,就连一贯板着脸教授他们写字的先生见到周颐
也会给他一个笑模样。实在是周颐的进步太大,练字一月有余,竟已略带风骨,这份毅力与悟性,没有一个老师会不喜欢。
在这期间,周颐,孙竺主,杨不凡与吴起关系越来越近,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团体。不过杨不凡和孙竺主都互相看对方不是那么顺眼,只对周颐亲近。
连续上课一个月,书院沐休两天。
杨不凡摸着周颐去他家做客。周颐摇头:“我要回去。”杨不凡见他执意不肯,眼珠转了转:“那我去你家。”
“不凡哥哥,我也要去!”吴起就是杨不凡的跟屁蟲,不管到哪儿都要跟着,见杨不凡说要去周颐家,他也忙说道。
“怎么样?你不会不欢迎吧。”杨不凡插着胖腰,扬着下巴。
周颐耸了耸肩:“随便你们,不过我可说清楚了,我们家没有山珍海味,房子也很小,晚上你们要回自己家住的。”
杨不凡傻眼了:“你们家连两个小孩儿都住不下吗?”
周颐回答的非常干脆:“嗯。”
“那好吧,你说好你家在哪里,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去找你。”
“我也要去,不凡哥哥……”吴起弱弱的强调。
“知道了,带你不就得了。”杨不凡认命道。
孙竺主在一边嗫喏着想说话,但最终没开口,周颐想也不能独独落下他,便问:“孙竺主,你也来吗?”
孙竺主摇了摇头:“不了。”
周颐便也不强求。回去后向家里说了明天有同窗要来玩的事情,惹得王艳和周老二郑重的忙了起来。
周老二知道周颐的那些同窗家里非富即贵,为了不给周颐丢脸,头天就去买了好些菜。又将本就干净的家打扫的纤尘不染。
看他们这么看重,周颐都后悔答应杨不凡来家里了。
第二天一早,周颐就等在村口,没过一会儿,一辆马车就出现在了官道,隔着老远,杨不凡就对他挥手。马车进了村子,惹来村子人围观,毕竟一辆马车可不是等闲人能用的起的。马车停在周家门口,一位小厮模样的男子停了马车后,对杨不凡说道:“少爷,等晚些时候我来
接你。”杨不凡点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竞和平日里跳脱的样子判若两人,只是等小厮一走,他就恢复了原样,看着周家院子好奇的四下打量:“这就是你的家啊,虽然比不上我
家,不过住我和哭包两人应该可以吧。”
吴起攥着杨不凡的衣角亦步亦趋,对这个陌生的环境虽然好奇,但更多的是害怕。
周颐也不解释,带着他们进了自家的两间小屋:“这才是我的家,那些房间都是我爷爷他们的。”
“你爷爷的不就是你的?”杨不凡疑惑不已,他们家三代单传,没有什么叔伯争财产,自然对这些不了解。
“以后再说给你听。”周颐说道,然后给他介绍了王艳和几个姐姐,周老二一大早就去做工了。周颐现在一年的束脩加上笔墨纸砚各种花费,容不得他懈怠。杨不凡和吴起虽然平时跳脱的跳脱,胆小的胆小,但礼仪方面却被教导的相当好,两人郑重的对王艳行了礼,规规矩矩的喊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