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去养伤后,那位书记就被批斗了,后来更是下落不明。
梅品初举报的那位副局长本就与彭开喜不对付,借着梅品初的举报铲除了异己,又用保护为借口,将其调往梧桐唯一一家国企当了几年的保卫科长,直到残联成立才又将他调到那里,彭开喜对他一直打的就是人情牌,没有很高的职位,有的只是乡里乡亲的来往,倒相当符合梅品初的口味。
王鹏清楚,自己要想把剩下的这八个人也劝走,就必须说动邝达生和梅品初,没有其他路好走。
邝达生盘腿坐在地上,双目微闭,一副入定的样子。
梅品初则冷冷地看着王鹏,眼梢眉角都写着不屑。
王鹏坦然地走到这八个人跟前,认真地朝他们先鞠了一躬,才朗声说:“各位前辈都是晚辈从小敬重的人,尤其是邝校长和梅科长!”
王鹏不称呼邝达生与梅品初在残联的职务,而是以他们的旧职相称,是因为,在这两个硬骨头心里,那个时期所做的事情是他们一辈子的骄傲,相比以后的那些虚职,他们更看重自己那一段人生中的位置。
王鹏注意到邝达生闭着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梅品初脸上的表情也有瞬间的自豪,他的嘴角溢出一点点笑意,走到邝达生跟前蹲了下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话。
“邝校长,您是一个品性高洁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向坏势力低头。”王鹏顿了顿随即转了口气,“但是,就像这一刻似的,您为什么就不愿意把眼睛睁开来,更清楚地看看周围?难道,您还要像十多年前一样,闭着眼睛无视张书记下落不明背后的原因?”
邝达生猛地睁开眼睛,厉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王鹏不给他喘息思考的机会:“我知道自己说什么,是您一直不愿意正视现实!一个放在那里人人都知道的原因,您却只沉浸在自己的一腔傲气里面,不去看清一些人的真面目。就像此刻,您作为一个正直的国家干部,老同志,老前辈,看问题却仍旧只停留在表面,不去深入了解,只知一味死守,这样做真的对吗?”
邝达生的嘴角不停地颤抖起来,王鹏触动了他内心十几年来一直不愿意正视的东西,使他的许多认识一下子生了动摇,那些耳听目视后被他自动过滤的信息,一下都跑到了他的大脑里,让他觉得自己一直标榜的正直品格,原来也有着连自己都不愿意正视的瑕疵。
王鹏在邝达生思想生严重动摇的时候,挪了挪蹲着的身子,将脸面向梅品初。
“梅科长,您虽然没有像邝校长似的闭上眼睛看世界,但您却忘了自己最初对着党旗立下的誓言。”王鹏低声却有力地说。
“你胡说!”梅品初怒道。
王鹏笑笑继续说:“是吗?不错,您早期确实是一位正直无私的干部,但是……”王鹏凑近梅品初,将嘴靠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残联下属的胜华福利胶鞋厂是您外甥承包的吧?我想,国家对民政福利企业的优惠政策所设定的条件,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梅品初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很少有人会关注那些民政福利企业以及残联下属的企事业单位,所以就有一些眼睛尖、脑子活的人打上了这些企业的主意,利用政策倾斜,挂着福利企业的名头逃税费,实际招用的工人根本没有达到国家规定的要求。
胜华福利胶鞋厂就是这样一家,注册在梧桐、设厂在宁城,避人耳目的假福利企业。
梅品初没想到做得那样隐蔽的事情,王鹏竟然会知道,也就难怪他惊得嘴巴才闭不上了。
彻底打击了邝达生与梅品初的信心,王鹏才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走到八个人面前重新站定,大声说:“各位前辈,无论是董书记,还是年县长,他们谁都无权决定一位副县长的任免,你们都是有思想、有觉悟的老干部,如果心中真的有什么不平,可以摆事实、讲道理,写信给各级机关陈述,相信各级领导都会重视你们的意见和建议。也请你们相信组织有和群众一样雪亮的眼睛,不会偏听偏信,会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位领导干部!请大家都回去吧。”
邝达生颤巍巍地站起来,王鹏一步上前连忙扶住他,他最后看了王鹏一眼,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长叹了一声,扶着刚刚站起来的梅品初,带头走出了三号楼。
刚刚还坐满人的大厅,此时只剩下满脸惊异与佩服表情的向怀诚,以及长长舒出一口气的王鹏。
在王鹏智退三号楼静坐群众代表的同一时刻,县委办里的梅开度与许家晖可实在是不怎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