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云从不愿意让我和他同生共死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不爱他……哪怕他为我做的一切,他舍弃了我,我也不爱他。
说着我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松开我,他却固执的像个孩子,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姜了,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翊生只有你了,翊生害怕连你爱上别人,心里装着别人,翊生就再也没有任何人爱了!”
“傻孩子!”我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这么多年来,他过的是何等凶险,大抵在我面前才会如此软弱,“没有爱上任何人,姐姐一直在等你来我,你来了,姐姐就跟你走,再也不回来了!”
“嗯!”姜翊生用他的下巴蹭着我的头,似听到他想听的话,声音中带着一丝雀跃:“翊生是天下最爱姜了的人!再也不会放开姜了的手了!”
我有些无奈的失笑道:“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依赖着姐姐?快点放开姐姐!”
“不放!”姜翊生手臂依然牢牢的圈住我,言语之中带了失而复得的喜色:“就是不放,翊生好不容易和姜了如此亲近,不能放,舍不得放!”
他不放,我也没有觉得不妥,就这样……被他牢牢的圈住……
过了良久,他似带着无限的困意,俯身一把抱住了我,我不知道,原来我离身后的床,也只有一步之遥。
一下倒在床上,我才惊觉不妥,姜翊生微闭着双眼,咕哝着:“姜了,睡觉!”
我连忙从他的怀里脱离,站了起来,姜翊生微闭的双眼猛然睁开,寒光一出,坐了起来,直勾勾的望着我。
我心中升起一抹锥心的痛,伸手捻过他落下一丝额发,温言道:“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跟我同床共枕了,这里是南疆后宫,你知道的,后宫之中不允许有……”
“我不知道!”姜翊生寒星的眸子突然染起痛苦,伸手一把拽过我的手腕,把我拉向他,冷冷的开口:“八年了,八年前我不能牵着你的手,现在我能牵着你的手,你为什么还要把我推开?”
我一下子跌坐在他的腿上,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阴沉,愣了愣,忙解释道:“姐姐没有把你推开,只不过……”
“没有什么只不过!”姜翊生冷笑地开口打断我的话,似受到重创一样,似要被人抛弃了一样:“姜了,翊生在害怕,害怕来不及,害怕错过了你,所以拼了命的想过来带你走!”
心中苦涩油然而生,几不可察的叹了一气:“是不是齐惊慕那边有什么大动作了?羌青说你五月就会来接我,七月你才到,你又和他一道过来,南疆和北齐的边关又不太平,告诉姐姐是怎么回事啊?”
姜翊生如寒星的眸子,静静地望着我,“我在害怕,姜了,我还没有取得姜国的皇位,可是我却得到了消息,齐惊慕要大刀阔斧侵占南疆,目的,娶你为后,这一次更是把凤袍都送过来。”
我淡淡的笑开,“傻孩子,姐姐死都不愿意跟他走的,你不用担忧!”
姜翊生凤目闪着一丝炙热的光芒,迅速的又压制了下去,我坐在他腿上,他把头靠在我的怀里:“我已经没得选择了,输了一次,我不想再输第二次,所以…我迫不及待的来接你了,我自私地想着,无论功成与否,我们都在一起,无论生死!”
我摸着他的头,心中被一波一波苦涩掩盖,这个孩子太苦了,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人承受着所有。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哪也不去的!”我向他保证道:“姐姐永远在你身后,无论生死!”
“好!”姜翊生嘴角笑容扬起。
姜翊生到底在我的床上睡下来,鼻息落在我的后颈上,睡梦中还不安心,眉头紧锁……
我慢慢地把他的手臂拿开,缓缓地起了身,伸手描绘着他的眉眼,这个孩子……是我唯一的软肋!
浅夏小声的把冰块摆在床边,我收回了手,小声地说道:“好好守着大皇子,不要让任何人惊了他的梦!”
浅夏有些不解的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我望着熟睡地姜翊生,正声道:“避嫌!”
说完我殿内,可不就是要避嫌,皇宫中的规矩,男儿八岁就不得在宫中过夜,现在姜翊生在我房里,就算是我弟弟,我也得顾及南行之的颜面……
虽然我掌管着后宫,悠悠众口,杀不完,堵不住的……
夜风凉爽,径自黑宛时,却看见白如昼,我微微颦起眉头,忘忧什么时候把这黑宛点的跟白昼似的……
艳笑被我留在正殿,我望了一眼昔莲,昔莲忙地过来道:“禀娘娘……奴婢好像看见冷大人了!”
冷文颢在里面,南行之想必也在里面了,我还以为他会在御书房,没想到在这里……
昔莲小心翼翼的望了我一眼,“娘娘,需要奴婢去请王上吗?”
“不用了!”白如昼的黑宛看着可真不习惯,我倒是还喜欢黑乎乎就有黑乎乎的样子。
本来整个院子都是黑乎乎的,忽然之间白了,倒觉得怪异无比了。
门口的石狮子上面,趴着一大一小的两只蜈蚣,这两只蜈蚣像在死掉一样,趴在那里连触角都不动一下……
我踏入进去,看见院子一角,南行之正在伸手往一个火盆子里去,冷文颢见到我面有难色,拱手无声的行了个礼。
我眉头紧锁,不知道南行之这是要做什么?
忘忧从屋里端出一个托盘,托盘里面有十几个木罐子,白如昼的院子里,忘忧只看见南行之手伸进火盆里,没有看见我悄然进来……
“王上……此举不妥!”忘忧担忧的说道:“没用的,这样是引不出来的!”
南行之的手烧成了焦色,皮肉烧裂,他抬手平淡的望了望,“没有时间了,你说过此方法管用,既然无用,你为何要说来?”
忘忧眼中闪过揪心的痛,“王上,忘忧不过随口一提,您又何必当真呢,太后自己都不愿意解这情蛊……您何苦……”
南行之目光微斜,忘忧的话卡在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只得垂着头继续在火盆里倒的木罐里的虫子……
南行之紧接着又伸手去抓,手都烧出味道来,他也没有抓出什么来。
我悄然地又退了出来,站在门口,望着高悬的月亮,似不管在哪里,这月光不会变……
大约站了半炷香的时辰,南行之带着冷文颢出来了,见我波澜不惊的眸子,闪了一下,行礼问道:“太后,怎么还未歇息?”
他的手负在身后,我倒是看不见,“翊生现在在哀家殿中,哀家过来问王上一声,北齐和南疆的边关到底是如何行事了?”
南行之望了我半响,平静的眸子带着一丝了然,“太后不用多虑,你们是姐弟,共处一室,在这皇宫之中。没有人敢说一句不是!至于南疆和北齐的战事,太后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姜国,这些就不劳太后操心了,孤一个人能处理的来!”
我微微一愣,勾起一抹浅笑,“是哀家想岔了!”
南行之颔首,“太后,早些休息,孤先回去了!”
“王上!”
南行之还没越过我而去,忘忧从院内匆忙跑出来,风吹乱了她的想法,如黑曜石般的眼眸,闪闪发亮,许是太兴奋,边跑边道:“王上,忘忧找到了方法,可以让太后体内的情蛊……”
忘忧话语戛然而止,南行之冷冷的望着她,忘忧这才看见我,忙对我行礼……
解我身上的情蛊吗?
忘忧这丫头,我这么个大活人,无论在院子里,还在院中,她怎么可能没看见,故意喧哗的这么大声,用意何在……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忘忧对我行礼,手中还拿着一个木盒。
我嘴角微勾,对她伸手,“给哀家吧!”
忘忧犹豫不决的望着南行之,我再次沉声说道:“忘忧大人从院内叫到院外,这东西可不就是要给哀家的,光明正大的就是,拐弯抹角,哀家着实不喜欢。”
忘忧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小鹿一般看向南行之,“王上…忘忧真的没有看见太后,忘忧该死,请王上责罚……”
“既然看不见长着一双眼睛有何用?”南行之如冰的声音,朗道:“惜时池中,惜时一段时间没有进食了,忘忧大人既然眼神不好,那就去每日喂惜时,每日不需要多,三碗足已!”
忘忧满眼不可置信,惊道:“王上……”
“怎么?”南行之眉睫一挑,问道:“忤逆孤?”
忘忧忙垂下头颅,“忘忧不敢!”
南行之圈握起被烧的右手,再次说道:“不要有下一次,若有一次,孤的南疆不需要有什么巫族的族长存在,懂了吗?”
忘忧身形颤抖,俯地道:“是,忘忧明白了!”
南行之瞥了我一眼转身离开,我望了望他的背影,忘忧手中的应该是她所说的引出我体内情蛊的药引……
她故意当着我的面说来,是不想南行之手受燃烧之苦,这倒是求不得的执着。
昔莲去把木盒子拿来,双手奉上,我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一眼,盒子落地,落在忘忧的面前。
忘忧跟着一惊,我垂眸道:“忘忧大人似乎觉得哀家很无用,几番三次在哀家面前做了不少动作!”
忘忧连忙把身体一移,俯身在我的脚边,“忘忧不敢!”
我浅笑一声:“有什么不敢的,你做的还少吗?哀家老了,不愿意和小孩子勾心斗角,所以才会让你觉得哀家是一个空有其表的太后?还是让你觉得哀家霸占了你什么东西,让你心生不满了?”
忘忧身形俱颤,“忘忧不敢,忘忧罪该万死,求太后恕罪!”
身居高位,别人都会在你脚下俯首称臣,我居高临下暼着她:“王上不喜欢别人忤逆他,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下次你若在忤逆他,巫族绝对会重新换一个人上来,你的去处惜时池!”
忘忧吓得俯在地上,全身抑止不住的颤抖……
我说完离开……
甬长的宫斗,南行之什么都知晓,我马上就要离开了,就不需要什么都知道了。
缓慢地行走……问自己有没有一点不舍?
望着皎洁的月光,没有答案……
“太后!”
我把视线从地上抬了起来,南行之离我两步之远,声音平淡道:“忘忧口中所说之事,太后莫要放在心上,一切都是孤应办的!”
我慢慢上前,走到他身后,看着他露出来的手掌,全是烧黑了,伸手执过……
南行之一惊一抽,从我手中抽出,我转个方向,到了他面前,叹息道:“情蛊解不解无所谓,八年来都没有出现任何事情,哀家相信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忧,哀家的心愿,死也要死在自己亲人身边……”
那火盆子里的火,应该是圣火,他在火盆里找,只不过找没有死的虫子,试图来解我身上的情蛊……
南行之突兀把手伸到我面前,“太后体内情蛊,不能再动情,更不能与人……”南行之欲言又止,面上浮现一丝绯色。
“孤答应过父王要护着你,所以……不能让情蛊在你体内让你日后痛苦,你是父王的命,孤答应父王要护着你!”
“怎么如此执拗?”手帕摊在手心里,把他的手捧了起来,烧得黑焦黑焦的他倒没有皱一下眉头。
“你父王跟你说,不要轻易许诺别人一岁一枯荣,一世一双人。”我低头用手捻起他手掌内的碎木炭屑,“他这么个混蛋的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让别人去做,你不用如此执拗听他的,什么一岁一枯荣,一世一双人,身为帝王,都要权衡利弊,根本就不会有一岁一枯荣,一世一双人!”
“嘶!”南行之倒抽一气,我忙看向他,“把你弄疼了?”
南行之琉璃色的眸子平淡的望着我,摇了摇头……
我刚刚拔掉他手掌的一个木屑,冒着血,我用手帕擦了擦,低头轻轻吹了吹,“这样会比较不痛,翊生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哪里破了皮,吹吹也就不疼了,这么多年了,我离开了,你要多保重!”
南行之把手猛然抽回去,负在身后,声音冷了:“姜了,你现在依然是南疆的太后,你不会傻的不用南疆太后身份回去吧?”
我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愕然了一下,我是不想用南疆太后的身份回去……所以我才会这么急于想跟他划清界限,急于交代一切事情。
南行之言语中带了一丝讥诮,“姜国大皇子现在仍然是大皇子,不是太子,更不是姜国的皇上,你若毫无身份的回去,对他非但没有助力,你还会成为他的负累。所以,姜了,你不用这么急于摆脱南疆太后之名,至少在他当上皇上之前,你摆脱不了南疆太后之名!”
帝王心中所想……看得是大局,而我却想着自己心中的那一方天地。
我见到到姜翊生,固执己见以为只要待在他身边便什么都不怕……
姜了嫁给北齐已经暴病而亡了,我现在用的是姜颐和的身份,是南疆太后,若没有这南疆太后身份,姜国后宫…临家,皇上…太后……我拿什么去帮姜翊生争,夺!
我垂下眸子,南行之今夜的话格外多,说完半响之后,又道:“你跟他走,孤会亲自把你送到姜国京城门口,你是南疆的太后,这个身份,可以力保你在姜国后宫不会轻易的被人给谋了去!”
我微抬眼帘,宫灯下的南行之冷得像块冰,在这炎热的七月,阵阵地冻着人心。
“行之……”我叫了他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
南行之琉璃色的眸子,倏然一亮,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把我往他胸膛前一拉,“孤会护着你,姜了!”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松开我,转身离开……
昔莲忍不住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声道:“太后,姜国大皇子来寻您了!”
我转身望去,姜翊生面无表情地靠在宫灯边,寒星的双眼直直地望着我……他身后站着浅夏……
我漫步过去,姜翊生眼中不带一丝感情,伸手擦过我的额头,似我刚刚额头碰到南行之的胸口。
我按在他的手上,询问道:“醒来看不到我,可以接着睡,我左右不会跑的!”
姜翊生凤目冷光生辉,俯身猝不及防在我额上一吻,昔莲双眸惊惧……
“姜了,不需要别人护着,翊生护你!”
我伸手摸过他吻过的地方,瞪了他一眼,“早年前说不能吻姐姐又忘了,回去睡吧,倒是困了!”
“好!”姜翊生牵着我的手走过甬长的宫道上。
南行之刚刚勾过我的脖子,大抵是看见姜翊生来,故意试探姜翊生把我摆在心中什么地方的……
同床共枕……姜翊生似没有一点与我分开八年的陌生和距离感,这次他重新洗漱了一番,似把我这宫殿当成自己住处一般自然,随性……
我本想睡在软榻上,他直接把按在床内,我欲开口挣脱,他一把揽我在怀里,“姜了,翊生害怕!姜国都没有姜了,只有翊生一个人!”
我一下不挣扎,趴在他怀里,“睡吧!”
“嗯!”姜翊生乐滋滋的嗯了一声,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不再言语。
心安了,便沉沉的睡去……
炎热的夏日,似虫子太多,唇瓣似被吸吮亲吻。
耳边响起深沉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我不会让任何人在你心中成为特别的那一个,你的心中,生到死只能有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