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何曾吃过饭之后,何曾要去开车,苏念和他就在公司门前分开了,然后一个人磨磨蹭蹭地走。
韩竞很少会在房子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匆匆来匆匆走,那房子就她一个,太冷清,她不大想回去太早。
上周一场连绵许久的阴雨结束后,天气也变凉了一些,晚上还有秋风肆意流窜,她将衣领竖起来,路过广场的时候停下来在广场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摸出烟来点。
打火机咔哒咔哒几声响,火苗小,风一吹就灭,许是没汽了,她皱眉用手挡着风,正欲再打,近距离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幽蓝色火苗蹿起在她眼底,男人骨节分明的手里,Zippo打火机白色机身折射出头顶路灯一圈金色光晕。
打火机她认识,她就着这火把烟点上了,深深吸了一口,晚风吹拂气发丝,贴在脸颊上,她手挽了一下,也没抬头。
叶殊城在她旁边坐下来,也摸出烟点了一支。
两个人就那么抽烟,谁也不说话。
距离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天,似乎都冷静了很多,不像那天的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也没了吵架的心思,苏念一边抽烟一边想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偶遇这种事情就饶了她吧,她需要时间去忘记,就要尽可能减少与他见面的机会。
她的心脏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不去回想他说的那些难听话语,说那些话的人此刻就坐在她身边,两个人中间隔着不过十多公分的距离,她曾经对他有过的那些悸动都变了,变成这一刻搅合在她心口的刀,她的手指无意识紧缩,烟灰扑簌扑簌落下去。
她对安子晏说了谎。
她不想恨的,仇恨是无用功,可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那些晦暗的情绪却依然在滋长。
远处有人在跳广场舞,有小孩子在嬉笑打闹,有情侣在散步,有人呼朋引伴地吆喝什么,很多声音传进耳中,她的手有些发抖,索性在旁边垃圾箱那里把烟灭了,这时近在咫尺传来那个熟悉的低沉男音。
“你的卡没有拿。”
叶殊城说话的时候也并不看她,就看着前方。
她则是没有足够的勇气看,将手插回风衣口袋,“不要了。”
他说:“你的目的应该是要惩罚我,可不拿卡,你折腾的是你自己。”
他手中的烟还没有灭,白色烟气随着风飘了很远,她的视线就随着烟气跑,慢慢说了句:“我折腾自己,那是我的事情吧。”
和你没有关系。
他又吸了一口烟,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让他手足无措,她太镇定了,可他的镇定不是真的,他从公司门口跟着她来到这里,就连说句话都是要鼓起勇气才能开口,他想安子晏的话也许是对的。
他可能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他没有喜欢过谁,更没有谈过什么像样的恋爱,他不懂,他像个愣头青,很多事情在恍然发觉的时候就已经为时已晚。
他也没有想过,喜欢了,可是分开了,那以后要怎么办。
他只是想见她,想听她说话了,看到何曾和她分开走,他甚至还松了口气,他发觉他真的很怕她如同安子晏说的那样,转身就投入别的男人怀抱。
好久,他才说:“你现在住在哪里。”
“大领导对着基层员工还要亲自来查户口?”
她语带调侃,他很快接话:“每天都在汽车站候车室?”
她一怔,短短几秒间,心底里的悲伤悉数变成了怒火,拳头在衣兜也不自觉地攥紧了。
那个晚上的事情她不想再回想,她知道安子晏也许会告诉他,可他这样问起让她觉得难堪,似乎被他赶出来她就真成了一条流浪狗,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她觉得恶心。
“我租了房子。”
“按你的薪水租不到什么像样房子。”
“呵……”她轻笑,别过脸,“你以为只有豪宅才算是房子?”
“……我,”他顿了顿,“我说过即使分开了,不想你受苦。”
“叶总,你过了。”
她慢慢要起身,被他拉住了手腕,她拧眉,听见他道:“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以为我们现在可以心平气和谈了。”
“你想谈什么?”
他从衣兜里拿出些东西来,然后放在她掌心。
“想把你的东西给你。”
她低头看到掌心里的手链,发卡,以及崭新的一张银行卡。
那天她回到榕城其实找了手链和发卡,盒子当时在地上打翻了,可是东西却不在里面,她以为早就被丢掉了。
叶殊城给她的,最美好的回忆,都承载在这两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礼物里。
她鼻尖一酸,难过的想哭,但是强忍住了,而叶殊城声音又响起。
“这张卡里有一千万,与那六百万无关,你在望月岛救过我,算是我报答你,这样你总可以收下吧。”
他不想她再过为钱发愁的日子,不想她颠沛流离,可是他又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她接受他的钱,他绕了很大一个弯子说到这里,最后只能寄望于这个理由。
她看着掌心的东西,唇角带着一抹讥诮的浅弧,“真给我了?”
他没有说话。
“你别后悔。”
她起身,绕垃圾箱正面去,先把那张卡扔了进去,然后,手链和发卡在她掌心有短暂的停留,可仅仅十多秒,最后还是被她扔了进去。
她想起他以前说过,不希望有一天两个人分开了,留下的全都是不好的回忆。
可是手链和发卡,这些承载着美好回忆的东西,却只会让她更难过。
这些东西跟这些回忆一样,都不该跟着她,不然她无法前进。
叶殊城坐在那里看,很安静,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模糊,声音也是,只是他心里有什么碎裂,想忽视都不能。
她的模样太骄傲了,也太冷酷了,她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苏念。
她不是他的苏念。
“我们两清了,”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不喜欢粘人的男人,以后你我就是总裁和基层员工的关系了,我要回家了,叶总,天气凉,你也早些回去吧,别让许总一个人在家等。”
他的唇动了动,他想说他和许静禾并没有住在一起,可是不等他发出声音,她就已经转身走。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气愤是有,他压抑着,他至今不能释怀她擅作主张推翻全局,他最憎恨有人让他的生活落入失控局面,然而之前不是没有吵过,两败俱伤的局面没有意思,那些话说出去像蜜蜂的毒刺,蛰伤了她也刺痛他自己,他想好好说话,他想为她解决一些问题,可她将他拒之千里。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恍然觉察他拿她没有一点点办法。
手指间一阵灼烧的痛,他回神,燃到尽头的烟蒂掉落在地面。
他愣了好一会儿,再回头已经看不到苏念身影。
他起身,动作有些缓慢地道垃圾箱跟前,打开了,取出那个手链和发卡,幸而没有变得太脏,他用纸巾擦了擦,银色金属和碎钻折射一点点的光。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
苏念回到房子里,很难得,韩竞在。
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在客厅地毯上放了一堆照片,她端着水杯过去看看,照片上看起来是在村子里,有些家禽,还有农民,田地……
韩竞冲她招手,“来,帮我选照片。”
反正也是没事,她抱着水杯过去坐在韩竞旁边,“这是你这次出去拍的?”
“嗯,距离晋城两百多公里有个村子,那里的人比较原生态,你看——”他指了指其中一张,“很难想象吧?现在他们还在用石磨磨面。”
苏念觉得有些新奇,拿起来看,“这种古董都被你找到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大巴没法坐到村子里,我下了大巴走了有十多公里,还在路上睡了一宿。”韩竞摇摇头,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苏念咋舌,“那多危险。”
“我一大男人,皮糙肉厚的,在外面睡惯了,就是在有野兽的地方得警醒一点,我和你说,有一次我和人去西藏,路上半夜遇到狼,好惊险,从那次之后我背包里面就得带些防身的心里才稳。”
“带什么,防狼喷雾剂吗?”
苏念笑,韩竞也看着她干巴巴笑了两声,拉过自己在旁边的巨大背包,拿出一样东西来在她眼前一晃,“是这个。”
那是一把瑞士军刀,体型比一般随身携带的大一些,但是又还没到大型刀具的尺寸,算不上违禁品。
韩竞把玩着刀子,又说:“我怎么觉得你这丫头现在挖苦人的段数见长,嘴巴这么毒,你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苏念苦笑了一下,“嫁人那种事,一次就够了,我都已经离婚了,你以为我还想啊。”
韩竞愣了一下。
他对她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知道她已经离婚了。
气氛陡然变得有点僵滞,离婚这种经历说出来总是这样,对方或是同情或是看热闹,无论哪一种都不让人舒服,苏念赶紧又活跃气氛,拿着一张照片道:“还是村子里好,我要是以后混不出头来,干脆到村里包一块地种地得了,自给自足,丰衣足食,还能修身养性,远离喧嚣,多好。”
照片里面是一望无际的麦浪,在夕阳下,闪耀金灿灿的光,有个农民大婶就在麦浪中间,笑,一脸的褶子,可这张照片满溢着幸福的感觉。
韩竞说:“好啊,下次带你去。”
想了想又问:“不过你好像是做朝九晚五那种工作的,一般什么时候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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