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望月岛回来之后,主题公园的造价工作接洽叶殊城暂时交由Rita去做。
一来他有其他工作要忙,二来,他的心绪会乱。
每一次接触苏念,对他来说简直都是灵魂拷问,直面自己的欲,望很可怕,他依然想要她,但孩子的事情他放不下。
他后来想过很多,也回忆过很多。
那个孩子会让他不自觉想起自己曾经的经历,他最初被抓回叶家,是因叶珺绫重病,需要他身上的造血干细胞。
程颐告诉他,只要他愿意配合手术将骨髓给叶珺绫,叶家就可以接纳他,他可以回家了。
程颐这番说辞在他看来简直可笑,好像他对回到叶家这件事多么求之不得,那时候他还年少,所有的仇恨并不内敛,用了所有可能的,现在看起来幼稚到极点的手段与程颐对抗。
也是与叶瑾则,与叶珺绫,与叶显,与所有人,与整个世界对抗。
他才发现,程颐和叶珺绫早已被叶家接纳,叶瑾则是真的将叶珺绫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而叶显也是真的将叶珺绫当成妹妹。
唯有他格格不入,被叶家人看作一个移动的造血干细胞,他们满脑子都是如何让他拿出自己的骨髓来拯救叶珺绫。
曾经他一直想,程颐和叶珺绫抛弃他去了叶家,还会不会想起他,想到了会不会多少有那么一些内疚,会不会觉得抛弃他是错的。
可是到那时候,他才明白,没有人记得他,程颐和叶珺绫在叶家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只有他如同浮萍一样独自漂泊。
叶瑾则,程颐,叶显,叶珺绫——
这就是叶家。
他算什么?
被抛弃的,被遗忘掉的孩子,没有人会在意。
仇恨在那个时候发酵,他疯了一样折腾自己的身体。
他抽烟酗酒,也曾想过一了百了,和安子晏一场赛车险些要了自己性命。
可到了最后关头,他鲜血淋漓地从车里出来,他才发现,他是想要生存下去的。
那是本能,哪怕与整个世界为敌,哪怕此世他再无依靠,他仍然想要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他要怎么样去忍,怎么样去忘,才能让那个曾经在苏念腹中的孩子变成过去,程颐和叶珺绫对他的遗忘让他真真切切痛过,他怎么能这样对他自己的孩子?
苏念可以,他做不到。
曾经他对幸福从无期待,没有希望是好事,没有希望,就不会有绝望,可是苏念的出现让身处深渊的他窥见幸福一角,在他想要把握的时候又无情将他打回原形。
她扔掉他,扔掉孩子,现在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往前走,他不行,他的时间是停滞的,就停在那个手术室里,停在那一团血肉模糊上,那就是他的人间地狱。
要他怎么往前走,他不会。
每一次对苏念的心动都变得充满罪恶感,身在地狱连仰望天堂都是错的,像他和苏念这种人,都活该不幸,他根本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感情,只能逃避。
两天过去,是Rita主动找到他,告诉他聚仁那边换了造价师接听电话,原因是苏念生病请假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心一沉。
想起在望月岛上,她苍白的脸色,被冻的发红的手。
他努力想要做到无动于衷,对于Rita的汇报也是淡淡应了一声,然而待Rita离开,他大半个下午都心神不宁,中途甚至还在会议上走了神。
怎么等到下班的,忘了,下班后开着车,简直鬼使神差,来到她楼下。
车子停下来,他没有立刻上楼,只是静静看着楼下出入口。
老旧的楼出入口仿佛一个黑洞,好像一踏进去就再无回头路,他就那么发愣,有人进去有人出来,他在其中搜索她身影,可当他终于看到,却是和韩竞一起出现。
那是怎样一副画面。
韩竞手里还拎着水果,苏念就跟在韩竞身边,这么走过来,似乎还在说话,他们宛如一对小夫妻。
他的手指无意识紧缩。
然后,他看到他们面对面站着,韩竞揽住她的腰,继而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心里有什么轰然坍塌,心脏仿佛被撕扯,四分五裂。
脑子是一片空白,行动全凭本能。
推开车门下车,怎么走过去的忘了,视线里面一切都是虚晃的,眼前苏念和韩竞回头,苏念惊错的表情,韩竞的冷静沉着……
那种与整个世界为敌的感觉又回来了,看谁都是仇人,他一把揪住了韩竞衣领挥拳过去。
一声重响,韩竞被打的一个踉跄后退几步,头也偏过去。
韩竞手中塑料袋落地,柠檬西柚一个个滚出来,骨碌碌在地上打转。
苏念懵了足足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
来不及问叶殊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来不及冲韩竞发火,她一把拉住欲继续打韩竞的叶殊城,“住手……你伤到他了!”
这句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叶殊城一把甩开她,不管不顾上前继续,又是一拳,重重打在韩竞腹部,韩竞闷哼一声,后退几步掩住腹部,抬头,却并没有丝毫要反击的动作。
他的平静更显叶殊城的失控。
叶殊城红了眼,直往前,再抬手想要去扯他衣领,面前多出一个人。
苏念挡在了两人中间,面对叶殊城。
“叶殊城你别打了行不行?你冷静一下!这样会出事……”
叶殊城动作停下来,视线里的苏念简直滑稽到极点,她眉头紧皱看着他,甚至还张开手,一副保护者姿态,将韩竞挡在身后。
他双目猩红,双拳紧攥,想杀人。
他想杀了她,真的想杀了她。
那种汹涌澎湃的恨意和疼痛从心口迸发,几乎要撕裂他整个人。
他恍然觉察自己有多可笑,他甚至不止一次觉得,她对他多少有些感情的,就不至于轻易忘了他,她会吃陆容安的醋,她多少还是在意他的……
就像多年前一样,他非要看到程颐和叶珺绫在叶家如鱼得水才会死心,才明白原来她们早已忘记他大步往前走,而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不过是苏念生命中一个过客而已。
她和程颐还有叶珺绫是一样的人,太会趋利避害,因他没有用处,真的就那么扔掉了。
她甚至,开始接受别的男人了。
他心底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这种感觉,叫做崩溃。
他一把揪住她衣领,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她的眼。
韩竞见状忙来拉,拉的是他已经落下旧疾的那只手,疼痛袭来,他不自主松开手。
要怎么继续抓紧,他没有力气了。
手臂痛的厉害,韩竞扯开他就急急挡住了苏念。
“冲女人发威算什么本事,叶三少,你适可而止!”
叶殊城身体晃了晃,眼前发黑,腿发软,足足几秒,才站稳。
视线里,韩竞挡住苏念,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突然的,却笑了一下。
呵……
韩竞护着苏念的动作和苏念方才如出一辙,这两个人倒是都有一颗护着对方的心。
——那他算什么?
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还要来自取其辱,难道她给他的痛不够吗?非要这样来让自己死心?
他觉得自己太可笑,他听说她生病就急急过来,就为看这一幕。
原来他过去这多少年,就没有前进过。
苏念和韩竞站在他的对面,他们看着他的视线刺痛他,仿佛他是什么异类,对,就像……
从前,程颐和叶珺绫也这样看他。
他们觉得错的是他,觉得他该无条件原谅,觉得他不该责难他们。
他无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视线是有些恍惚朦胧的,从涣散到集中,最后落在苏念的脸上。
这世界上他最后一个能够休憩的,让他安心的角落,没有了。
他张口,如鲠在喉,嗓音艰涩:“苏念……”
苏念一愣。
“你没有心的是吗?”
他问。
她眉心紧皱,因这一刻的叶殊城看起来太糟糕,他的神情仿佛是充满困惑的,他紧蹙的眉头无法舒展,眼眸里面是雾霭茫茫的哀伤,她心口抽着痛。
还不待她开口,他眼底黯然下去,扯着唇角苦笑一下,“你果真,是没有心的。”
他眼帘低垂,看自己受伤的手臂。
每个阴雨天里隐隐作痛,会提醒他的旧疾,来自她。
——人怎么能好了疮疤忘了痛?
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没有再说话,沉默着转身回到车里,挂档,踩离合。
苏念见状要去阻拦,被韩竞一把拉住,“你去做什么?”
“他脸色很糟糕,不能让他这样开车走……”
韩竞拧眉,“叫住他做什么?继续和我打架?还是指责你?”
苏念一怔,她心口痛的厉害,也很怕,不顾韩竞劝阻要去拦叶殊城的车,结果才不到两步,那辆黑色法拉利突然加速,险些撞上她,电光火石间韩竞拉了一把她而后转身,将她护在怀里,车堪堪擦着韩竞身后过去,像是一阵疾风。
苏念欲追去,眼泪在眼眶打转,韩竞将她搂的死紧,她挣扎起来,“你放开我,他这样说不定会出事!韩竞,你到底想怎么样?!”
闻言,韩竞浑身僵硬,却没有松手,将她抱得更紧。
她流着眼泪,用手打他的手,可束缚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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