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一闲草草地食过几口牢饭,索然无味,自顾自地爬到狱间的最里角,抱着膝盖。
秦无衣倒是奇怪,今日的姜一闲居然这么安静,也不让他过去,更别说叫他讲故事听了。
所以秦无衣更想去关注她,在意她,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今日突然冷漠退缩?
秦无衣看似毫不在意地与其他狱头饮酒,实则眼神时不时探向姜一闲狱间所在的地方,虽然视线里重重阻隔。
从天窗透进来的光渐渐失去颜色,当外面的天全然黑透,姜一闲这雷打不动的怪病也发作了。
秦无衣不知道姜一闲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他本想强压着自己的冲动,不去找她。酒过三杯,他眼里越来越焦切,身体的动作竟然先于他的神经,大步迈往姜一闲所在的狱间。
看到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儿,他眼神凛起,毫不犹豫地打开她的牢门,急切地奔了上去。
他试图唤醒姜一闲,却发现她大抵已经失去意识。秦无衣卷起姜一闲的袖子,看到她白得异常的肌肤,再定睛一看,她皮肤下不时油走着没有规律的黑线,秦无衣下意识地握住她的脉搏,这脉搏不似寻常,透过脉搏处传上来的寒气,让他觉得指尖冰凉。
他并非大夫,只是粗通医术。这样异常的脉象秦无衣不知是什么端由,他很是着急姜一闲,临近情绪失控,大声唤来牢头,“牢头大哥!你来看看,姜御医这是怎么了!”
牢头见了姜一闲的病况,也有些焦虑。姜一闲虽是已经被下天牢的人,按理说难逃一死,但闻人御并没有下达任何要夺她性命的命令,这就意味着,姜一闲就算再想死,也不能死在天牢。如今她这怪异的模样……很是吓人。
秦无衣声音有些颤抖,他低吼道:“她需要医治!我要去见闻人御!”
牢头的重点竟然放在了“闻人御”这三个字上,他心里一惊,连忙提醒秦无衣:“哎哟我的娘哦,你怎么可以直呼陛下名讳!这是要砍头的!”
姜一闲死死咬着嘴唇,十根指甲全都深陷进肉里,两个男人却不知不觉。
“看来,也只能上报给陛下了。”牢头叹了口气,转身正要去寻找闻人御时,他的衣角被秦无衣用力拉住,牵制了他向前的惯性,听得秦无衣坚定无比的声音传来:“我和你一起去。”
牢头早就知道这小子中情毒已深,怕是怎么说都不为所动。他没有办法,只得答应秦无衣。
一路上,牢头已经放快脚步,其实还是被秦无衣全程拖着走的。牢头虽则奇怪秦无衣为何如此熟悉从天牢到御书房的路,也并没有多想。
“牢头大哥,你倒是快些。”牢头听完秦无衣的埋怨,心里苦,嬴无衣这是要带着他上天啊?
彼时,闻人御在御书房里燃香凝神。他连续五个时辰没有休息处理完一些事情,刚闭上眼,御书房的门就被王富贵叩响。自王富贵混成二品公公之后,他被分配到御书房门口等候听令。
“陛下,天牢二位监守求见。”王富贵跪下传话。
闻人御闻言,皱了皱眉,天牢的监守?莫非又是有犯人从天牢逃走了?
“宣。”他的声音毫不拖泥带水,毫无情感。
秦无衣和牢头一齐进了御书房,踏进御书房的那一刻,他对御书房的好奇感慢慢上升,心中也不如之前那样担忧姜一闲。
牢头拉了他的衣角,示意让他给闻人御下跪。秦无衣皇室独子,万尊之膝,就是他老子在面前,他也不见得会下跪……不,他现在不是秦无衣,他是嬴无衣,区区一个狱头,就是一介平民百姓。
他平静地想着,秦无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旁边的牢头这才舒了一口气。
“禀报陛下,关押在天牢的姜御医忽然身染怪病,十分异样,我等不敢弃之不管,于是前来禀报陛下,是救治姜御医,还是放生他,希望由陛下来定夺。”牢头看似有些轻车熟路之意,大抵是天牢中以前也发生过类似案件,牢头已然信手拈来了。
秦无衣偷偷盯着闻人御的表情,他看到了什么?闻人御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焦虑不安。原来……他竟是如此在意一个犯人的生死?还是说,他在意姜一闲的生死?
闻人御强压着心头的担忧,拂袖转身,迫不及待地先行一步。他不温不火的嗓音传来:“她是重犯,朕要亲自前去天牢查看。”闻言,秦无衣和牢头立马起身跟上闻人御的脚步。
闻人御心里不是滋味,实则他早就知道今晚是月圆之夜,他却没有坚定地认为姜一闲的怪病满月发作绝非偶然。这个夜晚,月亮大圆如盘,既然是第二次在姜一闲身上发生怪病,无非都是满月之时,那么,是不是可以完全认定姜一闲的病确是因月亮而操控?世间原来真有如此怪异之力,能够超越人类的想象,姜一闲和月亮看似毫不相干,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是他的失策,没有及时将姜一闲救出天牢。如今她病发遭外人得知,会对她未来造成怎样的影响?闻人御不得而知。只能加快自己的步伐,尽快将她带走。
牢头已经四十来岁,上了年纪,他的步伐哪里比得上这些年轻一辈?起初他觉得嬴无衣拉着自己走的时候已经速度很快了,这回是跟着闻人御,他更加不敢怠慢,一把骨头都快走散。
秦无衣走在三人的最后方,他眼神里带着探寻,带着凛冽,带着惋惜,带着期盼,混沌无光。
天牢里黯然无光,几盏烛火摇曳生姿,一切似乎都十分平常。
在牢头和秦无衣的带领下,闻人御很快就见到背对他们蜷缩一团的姜一闲。牢头上前一步开门,刹那间,仿佛连呼吸都能哽住,闻人御整个人似是失去呼吸、纹丝不动片刻,然后他几步奔到姜一闲面前,摆弄瓷娃娃一般,怕她碎了,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而充满着关怀。
看到她满头大汗,嘴唇被牙关咬紧,下唇已然破皮渗血,闻人御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姜一闲虽然陷入昏迷,难道她自己不知道疼吗?
闻人御每一个表情都被秦无衣看在眼里,虽然闻人御想要掩饰他的感情,在这样触动真情实感的时候,又怎么可能逃得过秦无衣的眼睛。秦无衣眸中有深深的邪意,在姜一闲和闻人御之间油走。
秦无衣很庆幸自己良心发现,才能把闻人御这座大佛请到牢里来。若非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闻人御心里有姜一闲。到现下,他不敢肯定闻人御对姜一闲的感情有多深。
闻人御忽然佝偻下身,把姜一闲打横抱起,他射向牢头的目光凛冽严寒。闻人御对着牢头命令道:“今晚的事情,谁敢说出去,株九族,杀无赦。”说罢,他抱着姜一闲,脚下生风,步伐矫健地飞快离开天牢,其他人皆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陛下来劫狱了?
秦无衣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他现在大抵知道闻人御爱姜一闲有几分了,看他惊慌焦急的模样,分明把控不住自己,还故作凶狠。
幸好秦无衣冷血无情,闻人御重情重义,他方能多一枚优秀的棋子对付闻人御。这真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大世界,闻人御竟然爱上了姜一闲。世事无常,这姑娘分明姿色一般,却搅动两个国家尊贵之人的心脏。然而他们各有所需各有所求,秦无衣要成霸业,不能因她绊了脚。
所以,就当他爱过她吧。能够被他爱过,想必也很荣幸了。
牢头在旁边喃喃着,不一会儿,他惊诧地扭头问秦无衣道:“嬴无衣,你记得陛下方才说,若是敢泄露消息,要怎样惩罚我们?”
秦无衣抿唇一笑,“株九族,杀无赦。”他一字不差地复述闻人御留下的狠话。
牢头心头又是一颤,这不懂事的小伙子,怎么老在关键时刻让他无语呢。先是看到陛下迟迟不下跪,他可以理解为他不懂礼数;现在是听闻要被杀头,还能淡然笑开,毫不惧怕。哎哎哎,难道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吗?嬴无衣他可千万不要想不开才是啊。
牢头转身一溜烟奔到其他狱头跟前,一个一个传了话,叫他们不要声张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至于牢里关押的犯人,他们都没有机会跟外界联络,也就没必要让其封口了吧。
夜色如墨,安宁祥和。一道飞奔的人影在夜幕中蹿得飞快,打破周遭宁和的气息。
姜一闲闻到清雅的兰草香,心里莫名觉得安然舒坦。这香味,是他吗?
不知是怎样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姜一闲,她生平第一次,在怪病发作之时,睁开了眼。
闻人御眨了眨,看到怀中的人儿泪眼汪汪,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眼花,脚步也渐渐停下。
“朕带你去床上。”闻人御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无端地来了这么一句...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