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两个人已不是那日寒山相见时家常的打扮,惠芳仪今日着紫荆色遍绣水仙花宫衣,料子是苏绣。发髻为百合髻,净发分股盘结,并合叠于头顶,成百合花盛放的样子,又饰以珠翠宫花。淳芳仪着一件湖蓝色拽地长裙,外罩一件镶金银丝绣五彩樱花的席地宫纱,仅在领子处用轮廓绣的方法绣了白色的山茶。发髻亦换了盘桓髻,将发蟠曲交卷,盘叠于头顶上,稳而不走落,插了一只开的正好的茶花,不似那日简单爽利。
淳芳仪一进门见我,朝惠芳仪瞧了一眼,直直道:“这不是那日帮了我们的姑娘吗?”又看了淑贵妃,道:“淑姐姐你怎的把这个巧姑娘找来了?”
我起来福了一礼,道:“慧芳仪万福金安,淳芳仪万福金安。”她们摆摆手示意我起身。
惠芳仪接下来欠了欠身,朝着淑贵妃的方向,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淳芳仪见了亦是行了一礼,眼看着她们行的是常礼而不是大礼,想来她们素日里走的亲近些。
“快些起来吧,自家姐妹,无需这么多规矩。”贵妃依旧是大方从容的神色,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到软榻上坐着。惠芳仪抬眼看了看我,是极清浅的笑容,方才将手里的锦盒放在小案上,道:“我给姐姐带了东西来。”
淳芳仪满脸喜色,待着她和惠芳仪到贵妃塌上坐下,方才开口道:“慧姐姐又从别处得了上好的水仙苗子,赶忙拿过来给姐姐瞧着。”
我看着她们,自知身份有别,只在一旁站着。淑贵妃温温开口:“如今惠儿还是这样爱水仙,一味搜着找着。”
淳芳仪抢口道:“可不是,都说这水仙夏季休眠,秋冬发芽,还要好好养着才能等着春日里开花呢。”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盒子,将里面的翡翠镶金玉瓶儿拿出来,正有一个上好的水仙茎子,卵球形,圆润刚好,日光下泛起点点光泽。我瞧着这水仙的品相,正是上好的。
开口道:“都说漳州的水仙花是最好的,想来正该是这个样子。”她们三个听我出声都看过来,淳芳仪笑道:“你还真是猜对了,这水仙花正是八闽(今福建)巡抚贡过来的。皇上知晓惠姐姐爱凌波花,便都送了来。”惠芳仪拿起水仙花,重新审视了我一番,开口是极端庄的嗓音:“你还懂得水仙花的种植吗?”
我福了一礼,道:“我先前听书里说过,‘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当时觉着好奇就查了出处,说是早在使臣访西洋时候,就将漳州水仙花作名花带出去了,也只是懂得这么多,其她便少得很了,不敢在娘娘面前卖弄。”
淳芳仪笑得开,道:“慧姐姐你看,这还是个通晓诗书的。”
有宫女上了茶水过来,淑贵妃开口道:“如今正是铁观音好的时候,你们便尝尝罢,”又瞧向我,语气依旧温柔,道:“你也别总站着,坐下吧。”侍女将茶水放在贵妃塌对面儿的紫檀木小案上,我也便过去坐下了。
“可别总说着我的水仙了,你该问问淳儿后院的山茶才是,如今正是花期开始,热闹的很。”惠芳仪抬手将水仙花小心放在台上,又拿了水浇着。淳芳仪将茶盏放在口边,一手拿着茶盖子,一手将茶放在鼻子边,也不避讳,口里说着:“山茶花好养,不用费多大的心思,我喜欢得很,特别是白山茶,开了无暇的紧。”
淑贵妃瞧了她一眼,脸上浮出清浅的笑来:“赶明儿可要摆好了茶水,等我们过去才是。”淳芳仪眼上都是笑:“好,等我先把新摘的山茶花泡了水来,教你们尝一次山茶全席。”
我只听着她们说,不敢妄自插话。只听淑贵妃问我道:“你可有什么欢喜的花来吗?”我瞧着她们,淡淡道:“人说褪尽东风满面妆,一片春心付海棠,海棠花开的小而无争,正合了民女的心意。”
淳芳仪把茶盏放到案子上,只说:“慧姐姐你快瞧,我初初见着她便觉着熟悉,你快瞧,这灵姑娘的言语神色,像不像当年的淑姐姐?”惠芳仪瞧着我,眼里有一瞬的惊异来,却没有立马接口,笑着道:“像是都读了许多书来。”
我微微赧然,开口道:“贵妃娘娘貌美倾城,任我是个女子也移不开眼睛,若真能有一分相似,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我说出这句话是真心,她的美,她的好,的确叫我始料不及。
她温柔如水的目光看过来,清浅的笑了笑。开口依旧清澈:“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是风骨和雅致的花。”我和她相视一笑,没有言语。
正说着,有侍女端了白玉碗儿过来,开口道:“娘娘,该服药了。”
她道:“放在这里罢。”倒是淳芳仪和惠芳仪脸上浮出焦急的神色,“姐姐可是怎么不好了吗?”她的脸上云淡风轻得很,又温柔笑开来:“不过是老毛病了,不打紧的。”淳芳仪登时噤了声。倒是惠芳仪开口道:“姐姐可要多注意着身子,初秋时节乍暖还寒,还是仔细着好。”
她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是和煦的笑。“如此,我便不留着你们了。”惠芳仪和淳芳仪道了声是,便走了。我也福了一礼道:“娘娘服药,民女在此亦不方便,下次娘娘得了空我再来。”她凝神瞧着我,点了点头,又道:“叫青阁过来将灵姑娘送走了吧。”
我欠一欠身,便也与那宫装姑娘走出门去。
年年三月飞桃花,楚王宫里斗繁华。云连蜀道三千里,柳拂江堤十万家。丹楼绣幌巢飞燕,青阁文窗起睡鸦。鸦归燕语等闲度,不记江城春早暮。落日乌啼相思树,东风香吐合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