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几乎察觉不出。
天儿比方才冷了许些,她将带来的云罗披肩挂上后遂用细带子系好,丫鬟走在她身侧替她打伞,沈夙媛在雨夜里立了半晌,轻轻舒出口气,迈开步子走入府内。郡主府的管事嬷嬷林妈妈得知她回府的消息,立马从里头赶出来迎她,并打发着几名下人将热茶毛毯子都备好,很是周到贴心。
沈夙媛盘腿坐在上头,退散了闲杂人等,她散着长发,身上裹着一条薄被子,靠在林妈妈的肩上。
林妈妈瞧着她的模样,心底里软乎的同时还带着些许说不出的酸涩,“郡主今儿看上去似乎是乏了?”
平素里回来也不见她这样沉默过,林妈妈心细地猜测到她是遇到事了,只不过这些事,她一个做人家奴才的实在不够格去议论,只好轻声安慰:“这事林妈妈不好开口,只能劝郡主您多放宽点心了……”
沈夙媛只耷拉着脑袋依偎在林妈妈怀里,这位林妈妈就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乳母,沈夙媛几乎拿她当做亲生母亲看待,许多说不得的话都会在她面前说出来,比同有血缘关系的燕平公主要亲近得多。
她听出林妈妈语气里的哀叹,心上于是乎也是一酸,沈夙媛低头勾着手指慢吞吞地说道:“母亲那还好应对,怕都就是沈氏宗亲一脉的人不好交待,他们心心念念就盼着我登后,若最后我坐不上后位,指不定要往宫里头朝我这塞人来,到时才叫麻烦。”
林妈妈道:“为什么郡主会不想要后位?”
沈夙媛从林妈妈的肩上抬起头来,宝石般的眼注视着林妈妈反问:“为什么我要做这个皇后呢?难道沈家的人真的就想不明白,如果以强权压迫皇上让我坐上皇后的位置,那才是真的糟糕了。这样一来,朱炎就算不准备动沈家,却也不得去动了。”
林妈妈微感心惊,她不算是个老糊涂,小郡主的话听得分明,顿时了然,忙道:“这样的话,皇上定会对您心生厌恶,那您将来……”
沈夙媛忽地一笑,直起身,手一摊笑道:“连林妈妈都清楚的事,沈家的人却是刻意去忽略,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棋子罢了。不过我就算是个棋子,也是个不好摆弄的烂棋。而我,就是要把这一步烂棋走出最好的位置来!”一边说着沈夙媛的手摆弄着,仿佛眼前真的有一盘棋局,她一手捏着枚棋子,斩钉截铁地按在一处。
林妈妈震了震,脸上露出惊诧之色,然转而满是皱褶的面孔就舒展开来,露出宽慰知足的笑,“小郡主自己有打算就好,林妈妈是绝对支持小郡主您的。这女人的一辈子不求多富贵,只求能嫁个好儿郎,一生幸福平安才最是好的。”
“可惜咯,嫁非良人啊!”沈夙媛感叹一声,却被林妈妈敲了一记脑门,哎哟叫着捂住脑袋,“林妈妈,你怎么和太皇太后一般模样!”
林妈妈被她含着水雾的眼一瞅心就软了,可她还是硬下心肠,故意板着脸一副以教训的姿态说道:“小郡主刚才那话若被人听见,那是大不敬的罪,往大了去可是要砍头的!虽说您是沈家千宠万宠的小郡主,也不能这么由了性子去!您往后可是要入宫的人,这些礼仪都不懂的话,该怎么在后宫里生存?”说着说着林妈妈眼都泛了红,声音却是逐渐低下去,“林妈妈是瞧着您长大的人,最是盼您能一生平安的,可您这般……这般……”
沈夙媛见她这般知晓自己错了,忙软声哄道:“夙媛知道错了,林妈妈莫哭啊,夙媛也就是说说,您哪能当真!”
林妈妈抬头瞪了沈夙媛一眼,抹了把将落未落的泪,无奈道:“您哪这张嘴,贫得太不像话!”
沈夙媛头一歪倒在林妈妈的怀里,呵呵笑道:“那是因为在林妈妈跟前,夙媛没了顾忌,才能放下戒心畅所欲言……夙媛不想活得那么累,每个人都对我抱着这样那样的期望,唯有林妈妈是真心只想着夙媛能够幸福……”沈夙媛说着自己都有些麻兮兮的,便停了嘴,安静地窝在温暖的怀抱里,不再吱声了。
林妈妈鼻头一酸,幽幽叹了叹,手拍在沈夙媛的背上一下接着一下地轻抚,边哽声说,“妈妈明白……都明白……”
沈夙媛听着,眼眸弯起笑了笑,然笑容只如昙花般一现便消失了。
都说上位者看得清楚,但身在棋局中,心都瞎了,还会看得明白这眼前的情势吗?这些人死活卯了劲地要推她上去,还真是不怕她这样的性子会失足掉下来砸死一片帮衬的。
贪这个字,果然会使人变得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