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问沅点了点头道:“听说是回一个叫兰溪的地方,将来你若远游,可以去瞧瞧。”
杨培风看似漫不经心道:“他的跟脚我知道的,几十年前逃荒,据说在半路遇见一个老和尚,经其点化,便万里迢迢来到扶风。”
杨培风已将素衣换好,可紧接着,他却将原先的黑色衣衫套在外面。
大姐的好意,他领。
给陆畋披麻戴孝,做梦。
从杨培风改姓起,做的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但此时此刻,他却由衷感谢老太爷。
他姓杨,不穿素衣,不违礼法。
陆问沅也不废话,她希望杨培风稍微低头,对方既不愿意,不强求。
她干脆利落道:“今夜陆氏家宴,你可以不去。”
“那我还是去一趟,许久不见陆老爷,略微想念呢。”杨培风不假思索道。
屋内忽然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过了良久。
“陆健没有坏心思的,只是也没那么好心。他看不透你,不坦诚。那你扪心自问,你对他、对我,足够坦诚吗?”陆问沅不想看见手足相残,替其解释几句,同时,也是在诘问他。
杨培风揉了揉眉心,眼神黯然。思忖片刻后,他叹了口气,仔细回复道:“或许……我对自己,都不够坦诚。让大姐失望了。”
与此同时。
陆府梨园。
陆畋长子陆毅、次子陆浱、三女陆翠,以及幼子陆景,正围着一张石桌,商议要事。
“将他过继杨氏,这么多年守口如瓶。陆景,你到底要做什么!若我们一直不来,你是否瞒一辈子?”
陆毅脸色难看,在老人的灵堂,他与对方有过一次争锋。
极难对付的年轻人。
陆翠心有余悸,询问道:“确定他没动手脚?”
“放心,咱这几十年的米饭,又不是白吃的。”陆浱扯了扯自个儿的大胡子。
陆毅直勾勾望向陆景,厉色道:“老幺。你的妇人之仁酿成大错!希望你别忘了,老爷子怎么死的。”
陆景心乱如麻,痴痴地望着梨树,久不出声。
耳畔响起一句句魔音,五年前的往事,不禁浮于眼前……
三年一次的州试终于落幕,刚送陆健登上开赴郜京的渡船,他很多年没这般愉悦。
来到木奴丰,却早已人去楼空。
他就像孤魂野鬼,魂不守舍地在街上行走,许久,也没听到那声熟悉的,陆老爷。
直至夜幕降临。
他出现在东篱书院山顶,微弱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陆,陆老爷?”年轻人声音颤抖。
陆景嗓音平和道:“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天色昏暗。
他脑子里升起的唯一念头,对方一跃而下,自己能否将其拉住。
年轻人在山顶上徘徊,片刻也不停止,挠了挠头,故作轻松道:“心里不舒服,不,是心不舒服。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心跳得很快很快,无法入定。睡不着,也不敢睡,害怕和老太爷一样,睡一觉就,就再也……醒不过来。”
陆景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松了口气,轻轻说道:“不要怕,和我年轻时候一样的,心脏没事。肝和胃上面的小毛病,回头我让林逸仙开几副对症的药给你。”
年轻人呢喃道:“好。”
“一起回吧。”陆景从衣袖中掏出烟枪,自顾自点燃,语重心长,“胆子放大点。这么大个男人,可惜那玩意儿给你夹了……”
他回了陆府,又一个失眠夜。
第二天,杏林堂搬来城东。
老槐树酒垆,原先给沈掌柜供货的商贩,一夜人间蒸发了。
依旧没和父亲争吵。
他这辈子,亏欠的人太多太多。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最后一次,我不插手。”
陆景掷地有声道。
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陆畋,是自尽的。
替他的小儿子,排忧解难。
最后这记神仙手,谁又敢说,出自一个年迈昏愦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