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怕你哥啊?”
我:“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的。”
班主任:“一个肯德基全家桶。”
我:“你赢了。”
班主任:“…………你也太好收买了吧。”
那天放学后,我抱着一大桶肯德基,蹦蹦跳跳地带班主任回了家……
然后果然被我哥揍了一顿。
不过事后,他和我班主任聊了很久。
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我哥还摸着我的脑袋叹气,说,像我们兄弟这样的情况……再叹气。
我那时候小,感受不到他们所说内容之沉重。
听了一小会儿,发现他们讲的都是钱啊钱的,很快便失去兴趣,于是跑隔壁虎子家蹭动画片看了——我家是没有电视机的。
等班主任走了以后,我哥把我拎回去,逼我写作业。我屈服在他的铁拳下,乖乖写完后,到点刷牙洗脸睡觉。
但我哥却没有在往常的睡觉时间上床。
那一夜,我哥在黑暗中的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发了很久的呆。
然后第二天早上,他在餐桌边宣布,他要考高中。
现在回想,那一次家访其实影响深远,若不是因为那个善良而又固执的小老师,我哥说不定真的初中毕业就混黑道去了。
幼年的我懵懂无知,用一个肯德基全家桶,就卖掉了黑道大哥的未来。
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
我哥是那样的惊才艳绝,若不是受生活所迫,他那样的天才,绝对应该是人中龙凤,成为让所有人瞻仰的存在。
即使是暂时被贫困绊住了脚,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他势必将一鸣惊人,飞龙在天。
他是我的偶像,是我至生追求的目标,是我永远无法抵达的高度。
他是那样的强大而又不可思议啊。
我从不曾怀疑过他。
我深深的信赖着他。
然而他却失踪了。
【162】
*******************(回忆·我哥·下)******************
我哥失踪那年,我正在读高一,我发小的腿摔瘸了,治疗费昂贵得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如果说我家是“穷”的话,那么我发小家便属于“活着简直就像是奇迹”的那一类。
我好歹还有个我哥,养父也会时不时偷偷塞点生活费给我们,所以生活虽然艰难,但勉强还能过下去。
但是我发小呢?
我发小他什么都没有。
他妈是妓.女,他爸是赌鬼,他在贫民窟里朝不保夕,天天饿肚子不说,还要防范他爹娘突然冒出来把他卖掉换钱。
所以当时医生把医药单给我们一看,我俩连挣扎都没能挣扎一下,直接就绝望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失手把我发小推下楼梯的,全部都是我犯的错,为什么老天不惩罚我,却要惩罚到我发小的身上?
我跪在我发小病床前,哭得浑身颤抖,恨不能捅我自己两刀,好让我发小解恨。
事实上,我真的捅了。
但是,却被我哥阻止了。
于是我只好继续跪在我发小的病床前哭。
我发小一开始还能很镇定的安慰我,可到了后来,他也忍不住了。
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崽子,再怎么成熟也是装出来的。
我哥把他往怀里一搂,我发小的眼泪水就哗哗的流了出来。
他说:“冰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冰哥指的也就是我哥,我哥全名是许冰。
我发小边哭边痛骂他爹妈,痛骂学校,痛骂命运,甚至痛骂他自己。
可他就是不骂我。
他也不骂我哥。
我和我哥,大概是他晦暗的人生中,唯二对他好的两个人吧。
我发小把我哥的衣服都哭湿了,最后直接哭晕在他的怀里。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呢喃着说:“冰哥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当一辈子的残废啊。”
我哥温柔地把他塞进被窝里,亲吻他的额头,替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出去买了一包烟,坐在病房外的塑料椅子上一个劲地猛抽,搞得走廊上烟雾缭绕就跟火灾现场似得,护士差点没直接叫保安把他给打出去。
我俩被赶出病房,坐在大楼外的台阶上,我靠在他的旁边,呆呆的看着走廊。
肿着两只眼睛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光怪陆离,仿佛连世界都扭曲起来。
我们两个都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对我哥说:“我以前自诩学校一霸,自认打遍天下无敌手,觉得自己拽到天上去,全世界你排第一,我排第二,咱俩合起来是最强组合。但是今天,我却突然发现自己啥都不是,弱到极致,就是个渣。我以为能够保护一辈子我发小,但是我忽然发现,其实我的手上一点力量都没有。”
我问我哥:“为什么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刻,我们连个能够求助的对象都没有?”
我问我哥:“我们已经活得这么辛苦了,为什么命运还要如此玩弄我们?”
我哥没有回答。
他递给我一根烟。
我人生中抽的第一根烟。
我哥看我呛着把那根烟抽完,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恭喜你,长大了。”
在混混的观念里,成年与否,和年龄无关,有时候仅仅在于一根烟而已。
少年无愁,不识烟滋味。
品得出烟的好处,也就意味着长大了。
一包烟抽完了,他人也走了。
他说他出去买烟。
结果一买就买了大半夜。
等到天都彻底黑透了,全世界都睡着了,他拖着一个拉杆箱回来,把睡着的我给摇醒了。
然后在我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我哥打开行李箱拉链,露出一整箱子的红色毛爷爷。
卧槽!
我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从病房的椅子上跳了起来冲他叫道:“日哟!哥!你太牛逼了!你难道是救世主变的吗?!”
我哥懒洋洋的咬着一根烟,挑眉冲我露出了痞子般的笑容。
那笑容,至今难忘。
我不知道我哥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像变魔术一样变出那一箱子钱的。
我只知道,那些钱治好了我发小的一条腿。
剩下的钱,让我从高中读到大学毕业。
但我哥却在不久后失踪了。
他失踪后没几天,道上的锋哥也死了。
据说,他和他的十几个人渣手下,一起被剁成了肉泥。
场面之血腥,就连办案多年的老刑警都看吐了。
锋哥是盖世帮的老大,而盖世帮则是当时市内的第一大黑帮,杀人贩毒人口贩卖,各种坏事无恶不做,为了赚钱简直丧尽天良,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除掉这颗大毒瘤。可无奈,老大上头有人,而帮派在本市发展三十多年后,势力大的几乎难以想象。以锋哥这些年所犯下的罪恶来看,他如果被抓进去的话,就算判十次死刑也是不够的。
所以分尸案一处,众人无不称手拍快,案件几乎立刻就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注。
可是凶手却始终找不到。
究竟谁才是开膛手杰克,众说纷纭。
案情扑朔迷离,即使直至今日,仍未侦破。
没过多久,锋哥的手下也树倒迷糊散,曾经声势滔天不可一世盖世帮,也从此彻底成为一个过去的传说。
再许久之后,连传说都没什么人提起了,盖世帮彻底湮没在历史的潮流里。
而同样被时间遗忘的,还有我哥。
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对他最后的印象,是他咬着烟蹲在一箱子钱旁,仰头冲我坏笑的模样。
而道上有关他的最后消息,则是命案当晚,在盖世帮的私人高级俱乐部里。
有人曾看到我哥全身赤.裸,好像牲畜一样四肢着地,眼上戴着黑色皮眼罩,嘴里塞着口塞,脖子上套着铁狗环,让人用狗链牵着向前爬。
在包厢房门短暂打开的一瞬间,透过那道窄窄的门缝,那人看到了世间最淫.乱的画面。
然后我哥一步一步地,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