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关照一下女侄病躯,是理所应当。
他心思明显。重澈与容洛一眼可堪。也不对他多做言辞。
将怀中的信件放到容洛眼前的案几上,重澈将今日来此的目的坦诚:“这是燕南所写。”
熟悉的名字落入耳畔。容洛偏首望着重澈,眸中闪过诧异。拾起信封拆开,一眼便看到了一行端正的行书。
“勿挂。燕南。”
容明辕已经入崇文馆修习,燕南是他的书童,因得太傅赏识准许旁听。故而他的字容洛也得见过几回。此时一见,容洛当即确认。
“他在何处?”这信写得简洁,落笔极其连贯,可见时常得写,亦并非落入歹人手里。容洛目露喜色,一时觉得太过,微微扫了薛淩月一眼,定下心神。
重澈斟酌片刻。如实告知:“在我府中。”看容洛疑心蹙眉,他再道:“那日白鹿见着,截了下来。因不甚放心,我便请十皇子将他交给了我。那孩子与我投缘,如今在府中一应事都由我教习,你且安心。”
容明辕将燕南交给了重澈?
眉目一动,容洛凝目:“我从不知此事。”
“锁了消息,你自然不会得知。”薛淩月支手倚在案边,挑眼一笑。“皇后既让陈业槐动手,必是这孩子于她来说格外重要。如是不做得稳妥些,向氏一族决绝会不依不饶,何以还有这一封信?”
“所以你便连谢家的人都一应瞒过去?”得知来龙去脉,容洛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重侍郎府也不是个好去处,但至少比落入皇后手中要好上许多。
至少……现在的重澈不是十三年后将她置于死地的重澈。
心思转圜。容洛低眉,突兀意识到一事。
皇后未曾得到燕南,但陈业槐是她心腹,假若燕南被白鹿截走,他必然会上报向凌竹。亦如薛淩月所言。她手中有足以致向氏于死地的名录,向凌竹手中却没有能够制衡她的物什——倘使她知晓燕南落入重澈手中,她不可能不让向氏施压重澈,拿到燕南。
重家与重澈素来水火不容。重锦昌也只有在需要重澈时来寻他。向氏如是逼迫重澈交出燕南,重澈势单力薄,燕南终究还是要落入向氏手中……
况且,薛淩月与重澈是为好友,但绝不至于替重澈来瞒住谢家。
视线在重澈与薛淩月当中扫视一眼。容洛静默良久,直视重澈。嗓音发干:“你莫不是……与薛氏联手了罢?”
婉柔的语调中透着警惕。重澈与她相望,片时侧首,同薛淩月道:“你先去见母亲吧。我随后就到。”
“你瞧。”凝肃的目光落在容洛身上,薛淩月陡然勾唇:“我早同你说过明崇通达。你偏生不信。”
此言是认了重澈与薛家联手的事情了。
“外祖可知?”横眼睇向薛淩月,容洛语气冰冷,“是老夫人的意思,或是薛郡公的意思?”
“祖母和父亲可未曾做这样的决定。”薛淩月并不理会重澈,“重澈将迁任户部尚书,谢相有意拉拢。父亲仅仅是遵照谢相的意思而已。”望向重澈,薛淩月倾唇:“你应当知晓。”
重澈不置可否,“你若再不去,母亲便不会再给你商议的机会。”
薛淩月也不再拖拉。含笑对容洛稽首长揖,接了秋夕递来的纸伞,往霖荣郡主所住的咏怀殿行去。
细雪飘飞。何姑姑在案间升起一盆新炭,为重澈与容洛换掉冰冷的茶水,督促容洛尽快服用将太医开的药。
乌黑色的药汁盛在碗中,醇苦的药味在四下弥漫。容洛望着汤药表面许久,一气饮尽。抬手挡开何姑姑递来的蜜饯。
“我并非有意瞒你。”重澈从袖里拿出两颗平康坊的蔗糖,“陛下旨意下得极快,各家的招揽也令我十分措手不及。薛氏与谢家亦是。”
半年未到便接连两次升迁。重澈之才几无可说,世家若对此视而不见,那便不再是世家。
“你不曾应下薛家招揽?”他未承认联手。低晲了眼糖果,容洛眉心耸起,“方才二郎……”
“不过薛家卖我一个情面。”重澈微微一笑,“至于向氏不予我烦恼,是因陈业槐为我所用。他受令不说,皇后与向氏自然不能获知燕南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