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一只肥而不腻,通体雪白的鸽子在窗棂上扑棱着翅膀,瞪着无辜的眼睛,注视着室内围着丹炉团团转的纤长身量的少女。
“又是什么事啊烦不烦啊!我这一炉马上就好了知不知......庄周?!怎么是你啊?”
一个黑影翻身一跃,站在那少女面前,嘻嘻一笑,“因为我来了呀,砂公子~”
身穿渥丹色衣着的少女使劲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叫什么不好,非跟着他们瞎叫。”
“那你做什么不好,把一只鸽子起了个圣人的名字送给我?”
谢焕心想,眼前这人要是个儒家弟子,也许这个鸽子还能有个更风雅点的名字吧。
比如孔二什么的。
“送你鸽子,是为了互通有无。万一你死在松郁寺没人管怎么办?好歹我也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姐姐吧?至于叫什么名字嘛......”砂公子伸出手,指指炼丹炉沿上差不多快掉下去的另外一只鸽子,“因为它叫老子啊。”
老子。重音在前,尾音上挑的老子。
谢焕翻翻白眼。
穿渥丹衣的这个姑且称之为少女的半个道士,俗名叫谢灿,是谢焕的异母姐姐。谢灿的生母是扬州的琵琶女,被父亲带回府里后,一向不受重视。谢灿自己又特立独行,不愿受约束,干脆出家当了道士,还混出了名气。
“我怎么听说,你投了未生阁了?”
“确有其事啊。”谢焕接过一个装着无患子的小木盒子,散开头发,泡在木桶里,隔着水汽氤氲毫不避讳地承认。
“松郁寺装不下你了?你要是在寺里,时不时的我还能去看看你。那个未生阁,简直跟铁桶一样,别说我本人了,就连只鸽子都飞不进去。”
“.......”谢焕泡在热水里一言不发,睫毛低垂,神色莫辨。
“算了。我也不愿意见你老死山中。你爹统共三个子女,咱哥那个样子也不能成器,剩下两个女儿,一个当了道士,一个做了和尚,我都替他闹心。”
谢焕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姐,我有事向你打听。”
砂公子一副“我早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表情,半倚着炉子,“是不是人家未生阁要你拿出个投名状来,你没办法了?”
谢焕眼睛都亮了,哗啦一声趴在木桶沿上,“姐姐,你真神了!”
“没点儿看眼色揣度人心的本事,我就别吃饭了。你少废话,赶紧说吧。”
“姐,是这么回事。”谢焕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他们要我去找一块白奇楠。”
奇楠,是沉香中的极品,却比沉香更加柔软。通常在一大块的极品沉香中,只可能取出极其微小的一部分才能称之为奇楠。
《宦游笔记》中记载,“上者曰莺歌绿,色如莺毛,最为难得。次曰兰花结,色微绿而黑。又次曰金丝结,色微黄。再次曰糖结,黄色者是也。下曰铁结,色黑而微坚。”
然而大虞人推崇的,也是最贵重的,莫过于沉香之首——白奇楠。
当从砂公子那里得到信息的谢焕一路星夜奔驰,终于赶到灵飞寺门下之时,她想,如果再给她对沈惟雍阁主说一句话的机会,她只想说,你大爷。
开国皇帝穆景致嗜爱沉香,也曾专门为他的奇楠收藏建造楼阁。正所谓“上求材,臣残木。上求鱼,臣干谷”,故而自先皇过世后,流传民间的奇楠越发稀少。
灵飞寺是龙脉所处之地,除了大内皇宫以外,白奇楠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扮作一个虔心修行的女居士对她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且世上佛寺大抵架构相同,故而她一路穿门过院,虽然称不上熟稔,但却能直奔供奉日月光菩萨的偏殿而去。
“啪。”
后脑勺中了一招。一枚白杏骨碌碌滚落掉地。
谢焕仰头望天。
耳后有人轻轻笑了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原地转了一圈,咬牙切齿,“叶!辞!”
一个白衣身影从飞扬的檐角上纵跃而下,银线绣成的云气形暗纹在阳光下熠熠折光。
沈惟雍眉眼微弯,“猜错了。”
谢焕一脸敢怒不敢言,憋得十分难受。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就是那鸽子,实在是肥了点。”
“......阁主您用不着亲临大驾......来耍我吧?”
“胡说什么。这块白奇楠如此重要,你玉损在灵飞寺事小,万一我好好的白奇楠跟着你一起香消了,怎么办?”沈惟雍无辜摊手。
谢焕无语。原来她以为这人少年老成是个错觉。
抬起脚,她刚要迈进供着日光月光菩萨的偏殿,就感觉后脑勺又中了一记白杏。
“.......”懒得回头,鬼知道这人刚才从树上顺了几个。
“为你好,万一有机关呢。”沈惟雍又拈着个白杏端详,处在“看起来挺好吃”和“不知道干不干净”之间难以抉择。
“行。”谢焕暗自咬牙,拾起刚才滚落掉地的白杏,冲着殿内左侧的圆柱上奋力一击,弹指之间,一道白影又击在了大殿右侧的墙皮上。落地之后,骨碌碌如陀螺般飞速旋转在地面,大略将大殿的内部走了一遭。
“没有追魂钉,透骨散,暴雨梨花针。失望啊。”谢焕一脸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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