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也变得如此乏味,他想起去年深秋时在加贺看见的被秋霜染红的枫叶,只觉得若能看遍世间美景,只身一人又何妨,然而自从嵯峨小姐出现之后,他却想着嵯峨小姐那般美丽的眼睛,胜过千万美景,而他也只想独自一人欣赏这令人心醉的美景’,看来这位阴阳师阁下,已经动了情……”
源冬柿:“……”
晴明笑了笑,又道:“柿子小姐可还好。”
“还好。”源冬柿干巴巴道,说了才想到,晴明大概是在问她昨夜之后是否还好。
前一夜她纵容骨女杀了橘信义,一时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正痛苦煎熬时,晴明告诉她,她做的是对的。
其实她想寻求的,也不过是一份认同而已,橘信义纵然该千刀万剐,可毕竟还是个人,让骨女杀死橘信义,她内心也不好过,晴明那句话犹如一根救命稻草,将她自自责的深海中又重新托入水面。
她攥紧了袖口,鼻间除了芥子香,还嗅到了狩衣上浆洗数次之后的清新又陈旧的味道,这是晴明年少时的衣物,已经过了许多年了。
她抬起头,看向晴明,晴明也正笑着看她,她张了张口,想道谢,晴明却已经先开口,道:“很适合你。”
她眨了眨眼睛:“欸?”
“衣服。”晴明也学着她眨了眨眼睛,只不过这个动作由他做出来,只让人觉得他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
然而此时的源冬柿却没有再去想其他,她只觉周身都是晴明的味道,一如昨夜里晴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畔柔声说着那句:“你做的对。”
那时候,就如此刻,被这股芥子花香沁入心脾。
她又攥紧了另一只袖子。
她面色仍不变,与晴明直视,直视觉得耳廓越来越热,似乎无论下再大的雪,都能被她此刻灼热的心情尽数融化。
晴明眼中带笑,手里握着蝙蝠扇,轻轻扣着案几,那几声轻响犹如调皮的小猫伸出爪子捣蛋,让人心里直痒痒,源冬柿也并未发觉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连眼睛也忘了眨,晴明笑着,伸出手,将手中那柄蝙蝠扇轻轻敲在了她头顶。
她哎哟一声,皱了皱眉,一手捂着头疼,将作案工具蝙蝠扇从晴明的手中抢了过来。
被没收了作案工具的晴明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时,却听见屋外传来神乐的声音:“晴明,黑脸叔叔来了。”
源冬柿抽了抽嘴角,然后道:“黑脸叔叔是谁。”
晴明笑道:“柿子小姐觉得认识的人中谁的脸最黑。”
源冬柿不假思索答道:“源赖光。”
晴明颔首,随即拂开衣摆,站起身来,道:“我先去见见赖光,柿子小姐便在此处稍作休息吧。”他顿了顿,又笑道,“若是无聊,可以看了看《土御门物语》。”
源冬柿冷漠脸:“哦,你快去吧。”
晴明嘴角带笑,便要掀开帷屏出门去,源冬柿忽然又叫住了他:“晴明。”
他转过头看向源冬柿,此时他逆着光,面容一片模糊,源冬柿却觉得仿佛能看见他那双眼角上翘的眼睛正带着笑意回看着她,晴明一直都是这样笑着的,可她却第一次发现,他对她的笑,跟对着其他人的笑,其实并不一样。
她站起身,慢慢朝晴明走了过去,晴明的面容一点点在她视线中清晰起来,果如她所想的那一般,上翘的眼角,并无从前的戏谑与狡黠,而是盛满了她从前从未发觉的温柔。
她感觉到胸膛什么东西开始跳动起来,让她有些不安。
她想了想,将那柄蝙蝠扇塞进了晴明怀中,简短地丢了一个“喏”。
晴明低着头,笑意更浓,轻声道:“谢谢柿子小姐。”
“啊……”她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变了调,只得咳了两声,摆了摆手,“都是大兄弟,有啥好谢的。”
晴明轻笑一声,用蝙蝠扇又敲了敲她的头,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便掀开了帷屏,步入屋外。
帷屏徐徐垂落,屋内又是一边昏暗。
源冬柿一脸懵逼地揉了揉额头,然后觉得她刚刚其实是应该打晴明的,跳起来打。
她又坐回了案几前,此时鎏金博多炉中的香料似乎已经燃尽,只有缕缕残香,段段不续,她趴在案几上发了一会儿呆,便将案几上的书卷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荻尚侍的笔迹娟秀端方,让人看着便觉得心情极好。
最后一页写的是阴阳师清友躺在难波津的芦苇丛中,他腿受了伤,不能远行,少女嵯峨柿子去附近的村落为他寻找药物,已经离开了两个时辰。春日阳光在临傍晚时是深沉的金,他眯着眼睛看着太阳下沉,看着太阳为难波津的芦苇镀上了那层金,他轻声哼唱起了《难波津之歌》。
难波里,
羞赧雪中梅,
冬处淡香云水静。
昨今春满渡津围,
簇簇此花回。
这首和歌是平安朝人尚学会写字便日日练习的和歌,此时他沐着暮春傍晚的阳光,哼唱起来,却觉得尽是许久不曾有过的心悸。
嵯峨小姐只离开了两个时辰,他便觉得原先如此吸引他的难波津的芦苇竟也变得如此乏味,他想起去年深秋时在加贺看见的被秋霜染红的枫叶,只觉得若能看遍世间美景,只身一人又何妨,然而自从嵯峨小姐出现之后,他却想着嵯峨小姐那般美丽的眼睛,胜过千万美景,而他也只想独自一人欣赏这令人心醉的美景。
他哼唱完毕,笑了笑,道:“清友,你是动心了吧。”
源冬柿趴在案几上,靠着手肘,听着心跳,扯了扯嘴角,那僵硬的弧度逐渐又变得柔软,最终在脸上绽出一个笑容。
“源冬柿,你是动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