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五一脸殷勤地寻到客栈来。
见了和珅,脸上堆着笑道:“少主人想通了,要是想卖地,小人倒是知道一位极好的买家。”
“哦?”和珅一边用着早膳,一边冷眼瞧着赖五自导自演的把戏。
“少主人可还记得,昨日在那公堂之上的知府大人,咱们保定府的青天大老爷穆琏璋。”
和珅嗤笑了一声,他当然记得,那位颠倒黑白、假公济私的保定父母官。看来自昨日升堂以来,他就一直觊觎着自己手里的地。
“出个价吧。”和珅也懒得和他绕弯子,接过帕子擦了擦手,等着赖五给价钱。
“活卖五百两,说实话保定这些年的收成不好,这个价钱还是知府大人...”
“绝卖。”和珅出声打断赖五的话。此话一出,却连刘全也愣住了。
刘全伏在和珅耳边,轻声道:“主子,你这样,夫人要是问起来....”
和珅瞥了他一眼,看他一脸为难,温声道:“夫人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主意。这地,绝卖,一千两。”
赖五被他的气势震住了,半晌点了点头,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好,好,少主人真是爽快,就这么说定了,一千两,永不加找,永不赎回。”
赖五只当和珅年纪小,涉世未深。催着和珅立下卖地书契,约定好隔日更写当册,过割钱粮,便兴冲冲地回衙门报官投税去了。赖五就这样替穆琏璋谈成了一笔大买卖。
和珅站在客栈的窗前,望着窗外碧蓝的天,想起曾经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一邑之中,有田者十一,无田者十九。”清中期土地兼并严重,官吏和豪绅垄断了乡里的田产,无数自耕农因税收课役过重而沦为佃农。
封建王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只有读书,才能入阁拜相,才能成为天子近臣。而要在咸安宫官学继续读下去,需要大把的银子。
和珅了解这个时代的规则:他要读书,他要当官......
回去的路上,和珅坐在马车里,主仆二人都不像来时那样轻松。刘全见他不说话,疑心他担心夫人的责备,便拍着胸脯道:“主子不必担心,夫人若是责备您,奴才替您受着。”
和珅笑着摇了摇头,他既然敢自作主张卖田,自然也不惧旁人的言语。
刚一到家,连一盏茶都来不及喝,继夫人便打发人来请和珅到正厅问话。
和珅一进正厅,就见不仅是正室夫人,常保的几位偏房都在。他朝正中坐着的妇人行了磕头礼,继夫人也不叫起,只是问道:“带去保定的地契呢?”
和珅抬起头,垂眸应道:“我将地卖了。”
继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全家就指着几顷地的地租过活。他倒好,去了趟保定借钱,直接就把地卖了。
“你个败家子,你这是要把我气死啊。”继夫人怒极攻心,扬手就往和珅身上招呼。
刘全挡在他的身前,死死地将他护住。和珅却没有被吓住,一字一句道:“我和琳哥儿都要上学,靠着那点地租根本付不起学费。”
继夫人见他还敢顶嘴,火气又上来了,打不到和珅,她的巴掌就落在刘全身上。手上的首饰一划,刘全脸上就是一道血棱子。
一位偏房见她气得狠了,忙上前搀着,低声劝道:“夫人息怒,善保说的也在理,两兄弟都要上学,地租确实负担不起他们的学费。”
继夫人冷笑道:“上学?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一等一的官学。老爷都去了还把自己当公子哥,指着别人来养他?”
见和珅默默不语,便指着他道:“现在,趁银子还在,去把地赎回来。”
和珅一面替刘全捂住伤口,一面应道:“签的是死契,绝卖。我寻思着,五百两给我和琳哥儿作学费开销,还有五百两交给您管家。”
一时间满堂寂静,饶是那位劝和的偏房,都觉得和珅此举过于狠绝,那可是祖宗的基业啊。
继夫人捂着胸口,恨声道:“给我滚,别再出现在我眼前,给我滚...”她抓起桌上的茶杯,朝和珅掷去,滚烫的茶水溅了主仆二人一身。
偏房见势不对,对和珅使了个眼色,缓缓地替继夫人顺着气,柔声劝道:“善保和琳哥儿都是夫人的孩子,将来他们出息了,我们这些老人还得倚仗他们咧。”
和珅扶着刘全走出老远,还听见正厅里传来继母刻薄的声音:“谁敢指望他们啊,连祖宗都不放在眼里的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