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珅点了点头:“小二哥,我们几个是从外地来的,想向您打听个事。”
店小二捡过桌边的碎银子,揣进腰间,热情道:“好说,好说。”
“听说皇上东巡会经过保定,我们这一路过来,看这道路都修得很好,想必你们废了不少功夫吧。”
怎料那店小二摇头笑道:“客官这您可说错了,不管皇上来还是不来,栈道都是要修的,早就动工啦。”
这回轮到弘历诧异了:“这是怎么个说法,难道这栈道不是为了迎驾修的?”
店小二见他们听得认真,也来了兴致:“要说这栈道,还真不是为了迎驾修的。今年早些时候,直隶雨水甚多,咱们保定府的路好些都被冲垮了,无论乡间还是县城都是一片狼藉,好些百姓都失了生计。”
纪昀略一回想,颔首道:“今岁夏季,直隶确实多雨,我记得还有好几处堤坝被冲毁了。”
和珅经此提醒,也想起来了:“的确,朝廷还下发了救灾的银子。”
店小二见有人捧场,更加热情了:“两位说得不错,这修路的关键就在赈济的银子上。”
钱沣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时机了:“难不成周元理将赈济的银子贪墨了?”
此话一出,店小二就急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周大人不仅不贪,灾祸之后还自掏腰包救助灾民。要不是因为你是客人,冲着你这句话我就要将你赶出店去。”
和珅见小二真急了,连忙圆场道:“小二哥消消气,我这朋友素日里就嘴笨,小二哥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听了和珅的话,店小二方才平静下来,瞪了钱沣一眼,方才继续道:“朝廷下发的赈灾银子,周大人并没有就此下发给灾民,而是推行了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和珅奇道:“这总督大人是个能人啊,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钱沣有些后怕地看了那小二一眼,不解地问道:“何谓......以工代赈?”
和珅看出钱沣的纠结,温声道:“以工代赈,就是让受灾省份的民众,参与修路、筑桥等工程,官府再按照参与工程的人数发放酬劳。此举一来可以让民众获得饷银,达到赈济的目的,二来像栈道、桥梁这样的设施,对地区而言是至关重要的。若能在恰当之时集众人之力兴修起来,于地方而言大有用处。”
“这位爷是行家呀。”店小二赞道:“说起来就是因为以工代赈,我才有了开这间茶寮的本钱。不止是我,很多街坊邻里都因此有了生计。”
钱沣难以置信道:“所以说,那栈道就是在以工代赈的情况下翻修完成的?”
店小二点头道:“正是。”
钱沣沉默了,他一直信奉眼见为实,却从未想过修栈道、建桥梁还能够不剥削百姓,不赶工逐利。
弘历将杯中的茶饮尽,面色如常道:“走吧。”
和珅打点好店小二,便快步跟上弘历。走在前方的帝王忽然道:“和珅,你觉得周元理是个什么样的官?”
和珅思索了片刻,低声应道:“周元理的“以工代赈”之法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受灾地区除了一应建筑遭到破坏以外,也因民众流离失所而最易生变故,此举对于安定民心也有奇效。因而我觉得,周元理是个能臣。他治下的保定府,欣欣向荣,民心和顺,理应嘉奖。”
弘历点点头,又转头看向亦步亦趋跟在最后方的钱沣。
“钱沣,你到现在还笃定,周元理是个贪官么?”
钱沣垂着头,不敢直视弘历,面红耳赤道:“微臣惭愧,此次确实过于鲁莽,冤枉了周大人。”
弘历闻言,并没有说话。直到返回行宫,弘历方才道:“拟旨,赏直隶总督周元理太子少保衔。”
弘历在保定府没有多做停留,移驾那日,周元理率直隶境内大小官员前来送行。年近古稀的周元理刚要下跪,就被弘历伸手扶住了:“秉中啊,你和你的前任杨廷璋,都是大清的股肱之臣。朕知道你对晚辈门生颇为看重,多有照拂。只是这人各有命,僚属犯错之时,不袒护包庇,才是君子之道。”
周元理心下一颤,他隐约觉得皇上是在提点他。当即便躬身应道:“微臣谨记皇上教诲。”
和珅听了这话,猛地反应过来:周元理也算是乾隆朝的封疆大吏了,但人们往往会记住国泰这种大奸巨恶,却忘却了像周元理这种勤勤恳恳一辈子,治水亲民的好官。周元理一生唯一一次栽了大跟头,却是因为袒护下属,被弘历革职查办。
弘历这语焉不详的提醒,是想避免周元理重蹈覆辙。也许从一开始,弘历就知道钱沣所奏之事必有内情,但他却没有训斥钱沣,而是循循善诱地让钱沣明白其中的道理。
眼前的男人,行事雷厉风行的背后,是细致妥帖的温柔。每次读懂一分,和珅便陷进去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