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玉树芝兰般俊美的百里神童。
黎簪云心中叹息,百里简这样前程远大、必然入阁拜相名留青史的人物,寻常人家哪里匹配得起?吴元娘家世不显,且失了童贞。就算没有几年前的变故,她也没有任何嫁给百里简的可能。
只因百里简年近而立也不曾娶妻,有传闻说他身体不大好,吴元娘眼睛就亮了。
只要能伴在百里神童身边,守着他,爱护他,她不怕守活寡。
吴元娘敢想,吴氏敢做,姑侄两个一拍即合,就一起跟着龙幼株来百里简府上蹭课听。
吴氏在闺中读书也是极其厉害,她因休夫夺子之事,惹出天大的风波,儿子也隐隐怨恨她——她很明白,只要她能进士及第,只要她能赶上龙幼株这一班船入朝为官,皇帝必然会重用提拔。儿子能怨恨一个寡居无权的老母,难道还能怨恨一个封疆大吏、风光无限的母亲大人?
陈家眼看就要败了,陈瀚也已死了,儿子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人皆逐利。只要她有能力给儿子一个风光的前程,怨恨?不存在的,就算有,时间也会打败它!
吴元娘对百里简心生爱慕也不是花痴,她也知道自己配百里简差了一些,所以,她很珍惜与百里简相处的时光,也很疯狂地汲取着百里简授予的经验知识和能量。
姑姑说得对,只要能在今科及第,选上官,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靠父兄,不靠家世,不靠贞洁。就凭我吴元娘本人,我要优秀到他看得见我,觉得我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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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二十五年会试定于八月二十二日举行。
入闱当日除了雄心勃勃来捡便宜的落第举子们,还有不少看热闹的闲人。
“听说今科有女场。”
“我听说是男女一起,哪有什么女场男场?”
“那住进去就是整三日,吃喝拉撒都在号房里,外边还有巡丁监考,不许遮挡。男人家也罢了,扯下裤子就屙……这妇人家……嘿嘿嘿,哈哈哈……”说着就是一阵充满恶意的怪笑。
贡院开了两个门,一边放行举子,一边放行在礼部登记报名后应考的女生。
举子进场一应规矩遵照旧例,检查文书考牌,再搜查考篮与身上是否有夹带,旁边女考生如常也仿照这边例子,不过,负责检查的小吏换成了宫中女官。举子那边要检查身体,女考生一样要检查。
今科报考下场的女考生一共有七十九名。
这个数字大大超出了朝廷诸大臣的想象,哪怕皇帝大开方便之门,凡报考的妇人只要能识文断字,礼部都准许她们入场,可是,足足七十九人!
如龙幼株、黎簪云、吴氏姑侄这样的妇人不谈,她们都是离经叛道之人。
剩下七十多个女考生呢?这其中大部分是寡妇,是失怙失恃之女,有官家出身,有商家出身,有些就认得几个字,有不少则真是才华横溢,经史策论胜于男儿。
最让人震惊的是,居然还有朝廷大员支持家中女儿、媳妇一齐下场,。
这位朝廷大员姓沛,名宣文,一般大家称呼他沛阁老。他两个闺女四个儿媳妇,除了正在坐月子的二儿媳妇李氏,剩下五个全部来贡院报到了!
——叫女儿来下场考试不稀罕,敢让儿媳妇出门考试的,这才是真胸襟广阔啊!
这日沛宣文亲自来送家中女眷入闱,恰好碰见被赶出考场的百里简,百里简无奈地拱手,说道:“圣人说下官常常给女考生指点文章,怕有徇私舞弊之嫌,临了一道圣旨,把下官赶出来了。”
“啊?”沛宣文也吓了一跳,“那可怎么办?”
黎洵和单学礼商量好,让百里简给龙幼株当枪手,这事儿在内阁不是秘密。
他偷偷把百里简扯到一边,说:“我那大儿媳妇文氏,是文家鼎鼎有名的女诸葛,要不,我叫她试一试?”
“多谢您好意。不过,陛下圣意如此,里边只怕也不敢动了。”百里简低声道。
本次会试的主考官只有一正一副两位,钦命以户部尚书裴濮为主,吏部侍郎狄琇为副,另有十八房同考官,隐隐绰绰全都跟内阁几位大臣沾着关系——方便帮龙幼株换卷子。
这原本是个大型的官方作弊现场。
百里简作为知贡举,也就是监考官,负责巡场监视纪律,不让上下勾结作弊,前几日就已经混进了贡院,今日考生入场,他反倒被一道圣旨逐了出来。
这下子,贡院里所有人都懵逼了。
——百里简没了,谁替龙幼株写卷子?
沛宣文立刻出主意,我大儿媳妇考试厉害,她答了题,叫里边递小抄给龙幼株。
百里简的顾虑则很现实:皇帝态度这么明显,谁知道里边哪一个会反水?说不定裴濮、狄琇都意见不合。这时候哪里敢一意孤行去替龙幼株作弊?科场作弊,抓住了斩立决的罪名。
沛宣文捻起胡须,觉得皇帝这一出也是圣心难测。
李玑也跟着圣旨出了宫,正要找师弟商量对策,远远地,看见几辆覆着黑绸的马车停在道边,站在马车前的卫士个个精神昂扬,带了点目下无尘的气势。他连忙吩咐车夫:“停车停车!不去了。”
皇帝居然亲自来了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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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茂和衣飞石坐在马车上,车窗上覆着纱帘,车里能望出去,外边看不清里边。
“那是周记商行的大小姐周念珠……”
秦筝跪坐在车辕边上,轻声给车里两位报名号。
周念珠是衣飞石大嫂周氏的娘家侄女,衣长宁的表妹。今日衣长宁亲自来送表妹进场,话别之后,周念珠排队进贡院,衣长宁就在一边守着。
“宁儿也该续弦了。”谢茂老婆婆一样操心衣家后辈的婚事,也不见他多关心孝帝子孙。
衣飞石道:“他年纪这么大了,若想续弦,自己会想辙。”
“前头出了那么大的事,他敢自己提续弦的事么?”谢茂责怪衣飞石不体贴,“你不要整天板着脸训斥他,给孩子吓得看见你就腿软。朕如今不抬举他了,他那‘呕血之症’能不能好了?”
衣飞石挺纳罕的,他觉得自己对侄儿不错的呀?
那边周念珠已经进了场,衣长宁正准备回家,骑马掉头时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黑绸马车,连忙下马步行上前见礼——他在羽林卫当差,当然认识御前侍卫和随扈的羽林卫。
谢茂隔着车帘子笑道:“不必拘礼。先找地儿待一会儿,朕待会儿带你吃酒去。”
被晾了几年的衣长宁莫名所以,陛下今天心情很好?
秦筝又在旁边报名——
“这一位是沛阁老家的大儿媳妇文氏,她祖父是文家出名的七郎……”
“文贤桓,文荣老尚书最喜欢的七儿子。朕书库里藏着他几幅山水图,气象雄浑,也是诗画大家。世家底蕴,果然不凡。”谢茂立刻就想起来了。
实在是因为文家的文七郎太出名了。
“她与沛家和离了?”谢茂突然问。
秦筝被噎了一下。
衣长宁道:“回圣人的话,文宜人与沛大人夫妻恩爱,相传关系非常好。”
秦筝解释道:“陛下,沛阁老家两位小姐,三位儿媳妇,今日都要下场。文氏后边就是沛阁老的三儿媳妇孙氏、四儿媳妇展氏,再往后是两位沛小姐。”
谢茂闻言就笑了,说道:“倒是没看出来。沛爱卿如此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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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没办法呀。”沛宣文跟百里简诉苦,“家里老大还算聪明,老二老三是不成了,一个乡试都过不了,一个勉勉强强中了举,且不敢让他下场会试——万一落到三甲,面子往哪儿搁?”
“倒是几个儿媳妇知书识礼、腹有诗书,若是考个进士回来,几个孙儿就有倚靠了。”
“这一家子男人不行,女人也不行,孩子靠谁去?”
百里简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这年月分家产都是嫡长子拿大头,甭说庶子,嫡次子都要差好远不来。沛宣文再有本事,他也只能先顾着长子,其他几个儿子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幸亏咬牙给聘了几个好儿媳妇。
以前儿子不行,这一房就算彻底完蛋了,再贤良的儿媳妇也无力回天。
现在好了,儿子不行,媳妇顶上。这要捡个进士媳妇回来,赶紧拎上礼物谢亲家去。
正说着话,一辆两乘马车驰入贡院西门长街,放下踏凳之后,走下来一个锦衣纱帽的中年女子。她虽没有穿着官服却戴着纱冠,可见本是官身,只因前来下场考试,所以穿着常服。
她从马车上拎出考篮,独自前往门前排队。
哪晓得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几个体格精悍的卫士,拦住她的去路,不许她进场。
百里简皱眉道:“谁敢捣乱?”
说着,百里简匆忙与沛宣文告辞,立刻跟了上去,问道:“你们是何人……”
看清楚那几个卫士的容貌,百里简也惊住了:“是你们……”御前侍卫!
御前侍卫为何要阻拦妇人赴考?
百里简看着脸色陡然苍白的中年女子,他过目不忘,当然记得这个女人是谁。
听事司只有三个千户,此人就是其中之一。
龙幼株的心腹,袁十十的大姐,缉事千户文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