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驾着一辆牛车,上面拉着一个八品绿衣的小官,一路摇摇晃晃地向着尚书省的方向移。
彦朝官员上值的方式繁多,有人做马车,有人骑马,有人步行,坐牛车还是头一回见。
拉车的牛犊身形庞大,行在路上格外引人瞩目。叶斐然和谢云开抵达三司公廨门口时,外面已经围了一堆看热闹的幕僚,叽叽嘎嘎说个不停。
恰巧乔辞的马车也到了,看热闹的人见乔祖宗来了,瞬时间一哄而散,只剩下两个被看热闹的人和一只甩着尾巴的小牛。
乔辞挑了挑眉毛:“你们俩这是什么口味?”
谢云开将鞭子藏在了身后,讪笑道:“这几日下雪,隔壁家的牛车无法拉货,闲在家中,就被我借过来先用一用。”
叶斐然补充道:“待春俸发了我们便买马。”
“那巧了。”乔辞面无表情道,“因着你旬假前翻出来的那些有问题的账簿,三司近期所有账务的支出都被我打回去重新勾了,包含了所有京朝官和幕职官的俸钱。”
叶斐然还未出声,谢云开已然哀嚎出声:“意思是春俸要延迟发了?”
“专勾司1那边我打过招呼,让他们优先审校此次的春俸,审校完毕后过了勾院的勾覆,便能交送粮料院。这过程可能会花些时间,我说不准会不会延迟,只能说尽量不延迟。”乔辞转向叶斐然,“到时候勾院那边还需你看紧些,发现了什么问题就直接与我说。”
叶斐然颔首,问她:“那一批涉赃资案的官吏你打算如何处置?”
“手不干净的通通革职严办。”乔辞眯了眯眼,“三司不是用来养他们这些蛀虫的。”
乔辞的五官很漂亮,即便笑意凉薄,看起来也明媚动人。谢云开瞧着她心里面觉得舒畅,本想再多赖一会儿,奈何两人聊的是本司公事,他不好掺和,便赶着牛车先行离开了。
之后的几日,六部的人每次上值,都能看到公廨门口停着的牛车。车上拴着的小牛摇头摆尾地啃草料,时不时从鼻中发出惬意的“呼呼”声,让他们这些苦兮兮坐在公廨里面埋头案牍的人分外羡慕,是以每日下衙之后,大家都爱去公廨门口摸摸它的脑袋,寄托寄托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期许,就连隔了一条街的御史台和三司也有不少人跟风。
这头小牛犊就这么出其不意地在京朝官之中走红了,连带着每日带着牛来的叶斐然与谢云开也小小的火了一把。
直到春俸发放,叶斐然与谢云开改成了骑马上班,大家还会时不时怀念一番原来在公廨门口“哞哞”叫唤的小牛,更有甚者,还专门买了牛车用以每日上下衙,此乃后话。
买马一事是叶斐然早就计划好的,而谢云开是因为坐了几日犊车,顿觉双腿得到了解放,便再也不想走路了。
用谢云开自己的话来说,这就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而三司那边,因着乔辞的一通大清洗,部署内欺诈作假的人少了,办事的效率自然也就高了起来。本以为还需要一阵子才能做出来的犯官赵敬的赃罚钱明细,也提前了好些天就送到了乔辞的手中。
乔辞本打算叫叶斐然来取账簿,小吏曾石却在这个时候进来:“乔大人,内藏库那边前来提此次赃资的人来了。”
乔辞的黛眉微蹙:“他们便这么心急?”
这话曾石不太好答,便只挠了挠头道:“大人要亲自过去看看么?还是让左藏库监官直接开库门就好?”
内藏库属于今上的私库,掌管者通常为内侍。如今内侍机构分为内侍省与入内内侍省两省,前者为虚衔,权力早就被与皇帝更为亲近的入内内侍省架空,所以管理内藏的权力自然也落入在入内内侍省手中。
入内内侍省的人常侍奉在今上左右,都是为今上的心腹,所以与他们打交道时需要尤其谨慎,今天有一句话与他们不对付,明天他们便能在今上面前抹黑你几笔,至时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亲自过去罢。”乔辞不放心道,“三司之中不想把这笔赃资给内藏的大有人在,我怕他们闹事。”
虽然乔辞也不主张将此次的赃罚钱分给内藏,但是如今程序都在陶恕的威压下走完了,内藏来提赃资是名正言顺,这钱不给是不行的。
乔辞吩咐曾石将赵敬赃资的明细送去给叶斐然,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公服,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