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抽抽搭搭。崔南观撕了衣服,给他伤口做了简单包扎就将子房背起,这坑快有人腰部高,多半是猎户用来抓捕野猪所用,崔南观背着子房,废了翻力才爬了上去。
夜色漆黑,子房趴在他的背上几乎要把身体缩成一团。
“冷吗?”崔南观问。
子房声音嗡嗡的:“冷,好冷”想起之前,子房还是一阵后怕:“我以为我要被鬼给吃掉了,好怕……”。
“没有鬼,这里没有鬼,只有我”崔南观背着他快步回走:“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这天黑路滑,多不安全,要是遇上了坏人,我没有找到你的话怎么办?”。
“我要找弟弟”子房哽咽着:“阿酷,我弟弟,他从来不凶我的,他是好弟弟,家里的是坏阿酷不是弟弟”。
这话,明明说的是阿酷,可崔南观却觉得自己心口也疼。
子房不知道,他没怎么哭了,但声音却沙沙的:“阿酷去当兵了,走了好久,回来的不是阿酷,阿酷从来没这么凶的,他是坏的,他还带了赵飞回家,赵飞也坏的,他总叫阿丑小哑巴”。
“是吗?你听见的?”崔南观故意逗着他说话。
“是啊……”子房眼睛一闭一闭:“我听见过……他答应了不再叫的,可是……那天在厨房他又叫了……”。
崔南观接:“会不会是他不习惯,一时改不过来?”。
“会么?”子房有些迷糊。
崔南观道:“也许是呢?”。
“那我会不会太坏了?”子房声音弱弱的,若不是他趴在崔南观的背上,离崔南观耳边极尽,崔南观都还听不清楚。子房说:“以前,课堂上,我看张小武偷偷绊过刘小曦,就学了一下,嘿嘿,真的绊住他了,可是他好凶啊……他的样子比老巫婆还可怕……我吃了辣椒,真的好辣没忍住就喷了他水,我是很坏了,可是我也不是故意喷他呀,我就绊了他一下,可是他吼我……好凶的吼我……”说到后面,子房声音越来越弱。
“子房?子房?”崔南观喊他,子房都没有反应,就这么软趴趴的趴着。
崔南观心里一沉,怕子房是撑不住了,当下忍不住小跑起来。
路途颠婆,子房依旧没醒,原本环抱着崔南观肩膀的手臂,也跟着软软的垂了下来,很显然,他已经撑到了极限。
四更时,崔南观才背着子房回了村子,还没跑出林子,就在里面遇上了谢雯。
谢雯不知是不是对这漆黑的树林有些阴影,他提着灯笼,面色惨白,一直在边上来回踱步就是不敢进去。崔南观远远得就看见他的身影,当下急忙喊他:“谢雯!!!”。
谢雯猛然扭头。
四更天,夜色漆黑,但崔南观的一身白色长衫在林子里却尤其显然,谢雯提高了灯笼,还是不敢上前,崔南观又喊他一声走近了些许,谢雯才敢上前。
“你找到子房了?他怎么样?”。
“不好,他被捕兽夹夹到了”。
谢雯忙道:“先带他去我那里!”。
子房被捕兽夹夹住了腿,谢雯给他急诊的时候,子房的脚环上已经肿胀得十分厉害了,只是他昏迷着,已经完全没了感觉,五更天亮时,子房就开始发烧了,他浑身冒着冷汗,身子时不时会哆嗦一下。
阿酷跟庶大爷等人过来的时候,崔南观就守住子房的床边,他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情况似乎也不太好,崔南观内伤还未痊愈,昨夜又背着子房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这会子内里也虚得厉害,庶大爷等人过来的时候,他就趴住子房的床边,假寐休息。
谢雯看了阿酷一眼,拧眉:“有什么怨气,现在最好都避开子房再说”。
昨日被阿酷吼了那么一通,子房就能闹出这事,要再来一次,估计子房得说阿酷是假的,不是亲弟弟了。
阿酷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拧紧了眉,没上前。
包氏担忧,问:“小谢,子房他现在怎么样了?”。
谢雯道:“他之前被捕兽夹夹住,时间过长,要是再晚一点,估计他那腿就保不住了,现在有些发烧,不过也算正常,只是他这腿,得需要好些时候养着才是”。
包氏眼眶一红,叹息:“这孩子,只要没事就好,其他的都没关系”。
庶大爷狐疑:“怎么会被捕兽夹夹住了呢?”。
谢雯道:“听崔三说,他是在九子村与桃花村的交界处找到子房的,那地方比较乱,常有野猪出没,是以村民们在那边布置了不少陷阱,外人不知道贸然进去,是会容易出事的”。
庶大爷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阿酷站在一旁,又看看房间里的两人,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走后,崔南观睁眼,看了门边一眼,这才转而看向子房。
子房脸色苍白,额头布着冷汗。
崔南观摸向他的额头,温度还是有些偏高。崔南观叹一声,抽回手,给子房拉拉被角。才转身出去。
院子里,谢雯正在拨弄着他的草药,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你醒了,子房也醒了么?”。
“没有,他还在睡”崔南观拧眉:“他这烧怎么烧了这么久,还一直不曾退下?”。
“底子弱了呗”谢雯道:“他现在的身体跟以前是没法比了,尤其是每年天气转冷之后,总会容易生病,今年似乎更糟了一些,之前日头太毒,他也没好过过来,他这烧,我估计得烧一天”。
崔南观听得拧眉:“就没有办法能让他退烧吗?”。
“目前没有”谢雯轻叹,转身看他:“我看过,好在他的高烧不是十分厉害,控制着大约晚上就能退了,其他的,最好别乱来,免得适得其反”。
崔南观一下说不出话来。
谢雯弄完了草药,将它们摆放在架子上嗮着:“你娘走之前给你留了点吃的在厨房里,你自己过去找找,他好像还给子房熬了点粥,你顺手把那粥热议热,但先说,君子远庖厨,你可别烧了我厨房啊”。
崔南观只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黄昏时,包氏跟张丹阿酷还有熊蛋蛋又过来看望子房,子房刚刚退烧,人也还迷迷糊糊的。
熊蛋蛋刚一进门,甩开包氏的手,就朝房间里扑了过去。
“爹爹,爹爹”熊蛋蛋趴在床边,伸手去摸子房的脸:“爹爹,快点好起来,快点好起来”。
子房拧着眉,偏偏头。
包氏上前抱过熊蛋蛋:“蛋蛋,爹爹睡觉呢,乖,他一会就醒了”。
熊蛋蛋扁着嘴,挣开包氏的手:“我会乖,我要靠着爹爹”。
包氏只能松手。
熊蛋蛋重新趴到床边,他睁大眼睛看着子房眨也不眨。
谢雯错步进来,看着她们道:“子房的烧已经退了,你们别太担心”。
包氏叹息:“这次,真是多亏小谢你了,要不是你,子房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大娘,你别这么说”谢雯道:“子房能回来,其实还是多亏了崔南观,要不是崔南观找到他,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哪,只是……”谢雯转眼看向阿酷:“以后,能不凶他,就别凶他了,他现在,哪里会懂事呢?”。
阿酷拧眉:“我知道了,之后不会了”。
包氏叹息一声,拍拍阿酷。
子房又跟崔南观在一起,别说阿酷会动怒,连她听了也险些炸了,可是子房现在这样子,他要知道,他能跟崔南观在一起?能被阿酷一凶就难过得说要去找弟弟吗?狠狠闭眼,包氏不知,当说什么。
崔南观从药房那边过来的时候,看着包氏等人都在这里,停了步子:“伯母”他朝包氏行礼。
包氏面容冷冷的看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谢雯立马道:“那个,他家的房屋还没盖好,他们暂时接住我这里,顺便帮我做点事的”。
包氏等人拧眉,没再接话。
阿酷也因为顾忌子房,只拧了眉,倒没说话。
谢雯又对崔南观道:“我后院里的药材该翻一翻了,你去弄弄”。
崔南观嗯了一声,又朝包氏作揖行礼,这才转身出去。
谢雯错步上前,推开门:“这药刚熬好的,得让子房现在服下”。
阿酷点头,他刚想上前,却步子迟疑。
包氏看出来了,道:“我来叫他吧”。
阿酷后退两步。
子房被叫醒的时候,他还迷迷糊糊的,晃眼看到了包氏他张口就说:“娘……坏阿酷……好凶啊……他不是弟弟……”。
阿酷站在一旁,顿时拧紧了眉,子房的话,让他难受又很是自责。
包氏摸摸他的头:“阿酷坏,我骂过他了,子房不怕,不生气,来,吃了药就马上好了”
子房立马将头偏开:“坏阿酷……好凶……好坏……弟弟,他假的……”。
“爹爹”熊蛋蛋脱了鞋子,爬到他的身边:“爹爹吃药,爹爹等你好了,我跟你去找弟弟,爹爹……”。
谢雯将汤药吹凉了些许才递给包氏,包氏接过正要喂给子房,子房又偏头躲开:“苦……”。
谢雯劝他:“苦口良药,喝了身体就好了”。
“一直都没好的……”子房呢喃:“你骗我的……”。
包氏一时不知怎么说了。
张丹也哄他。子房都不听。
熊蛋蛋突然抱着碗药低头去喝。
“蛋蛋!你做什么?”包氏惊呼。
阿酷也急忙上前。
熊蛋蛋将药含在嘴里,他腮帮子胀鼓鼓的,两手抱着子房的头,就朝他唇上贴过去。
子房一愣,睁眼盯着熊蛋蛋看。
熊蛋蛋的眼睛很黑,像黑葡萄一样又十分好看,子房看着,不禁微微张口,他原本是想舔舔熊蛋蛋的唇,却没想到,那苦苦的药汁从熊蛋蛋口里渡了过来,子房微惊,睁大了眼看着熊蛋蛋的葡萄眼,连自己什么时候把药吞了都不知道。
熊蛋蛋松手退开,小脸满是乖巧:“爹爹,不怕,有我陪你一起苦”。
这一句话,当即就引得包氏跟张丹眼眶发红。
熊蛋蛋低头还要去喝药汁,子房忙将碗药接过。
“爹爹?”熊蛋蛋狐疑看他。
子房道:“你我舍不得,舍不得你苦……我自己喝……我好好喝……你不喝,苦的你不喝……”他自己端了药,一口气就咕噜咕噜的喝了。
后院里,崔南观站在窗边,看着他们父子,他胸口像是有石头压着,重重的,让他不能呼吸了一样,脑子里,心口里,全是熊蛋蛋给子房喂药,说的那话……
三岁的孩子,是不懂事,但如果孩子已经五岁了呢?甚至快要六岁呢?
五岁大的孩子,懂的事,怎么也不会太少吧……
仰着头,崔南观眼角微湿。
他想起子房之前说,当年他被打的时候,蛋蛋好像就在肚子里,如果说,子房是在出事不久才有了蛋蛋,那时正是子房体虚的时候,却只能保下蛋蛋的话……孩子出生体弱也是正常,所以……五岁大的孩子为什么看起来还这么瘦小,就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