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死,她的内心平静下来。在她所知道的范围内,死亡就是下地狱,或者升仙。至于她自己,她很有信心不必忍受折磨,因为她没有做过坏事,总是尽力做好事。
于是她跪在天神像前,虔诚的将心事一一诉说。
最后她说:“我真心希望,我死了以后我妹妹不会遭殃。我妈妈是无辜的,我妹妹是无辜的,请天上地下的神灵,听到我的声音,保佑她们吧!我死了!我冤枉啊!”说完,她剪掉一缕头发,小心的用红绳扎好,放在神像前面。然后到箱子里面翻出一匹白色的纱,慢慢的扯出长长的一缕,绕在腰间。
站起身,推门走出。今天自己小院里人真少啊!难道老天知道她决心已定,不再设法阻碍了吗?也好,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到,谁也不关心,她就要这么死了。
她记得去年夏天她一个人经常玩耍的山谷里有一片树林,那里很少有人去,一定没有人打扰。
摇摇晃晃的走到山谷,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她凭着记忆,在河水边选了一棵不算高的树,爬上去把绳子一头绑在树枝上,另一头打好活结,打算等一下套在脖子上面。她想的很周到,把自己的两脚也乱捆上,万一绳子或者树枝断了,她掉进河里八成也会淹死,为了防止自己事到临头退缩,她还带了一瓶白干。
坐在树枝上,她硬是一口气喝完了一瓶白干,想到别人都在高高兴兴的为小妹妹庆祝,可她却什么都没有,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妈妈,我死了!妹妹,对不起!”她把绳圈朝头上一套,纵身跳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全城几乎所有的人都跑到城西的道观去了。
原来,温玉昕的弟弟妹妹买了一个大风筝,跑到山头上玩。弟弟顽皮,把妹妹绑在风筝上面,说来也巧,正好来了一阵大风,把妹妹和风筝一块吹上了天。两个孩子只顾疯玩,没有想到后果。
果然,太阳落山的时候风停了,风筝载不动小女孩,一头栽下去,落在道观的一棵大树上。这树又粗又高,比道观的年龄都长,百余年来,临淄人每年的许愿祈福都挂在树上,如今已是蔚为可观,是一棵绝对不能有损伤的神树。
温家的小女儿掉到树上,是死是活尚且不知。下面的人只看到风筝掉上去了,初时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来天黑了,温行方束手无策了,才壮胆告诉母亲妹妹掉在树上的事情,大家才知道麻烦大了。
衙门里所有的大灯都调来了,一齐朝树上照过去,只见树上密密麻麻挂的各色丝带颇为诡异的随风浮动,树枝之间偶有什么动弹,不过是些鸟儿作祟。
下面的人大声喊着温晓惜的名字,却没有一点回应。
“夫人,您先回去吧!”男人们劝艾夫人回去,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她焦急的在救援队员中间走来走去,期望他们当中谁能帮她救回女儿。
树枝太密,救援人尝试了几次,没有办法爬上去。天太黑,根本不知道女孩掉在哪里。
“我们已经联系飞机来救援,夫人您先回去吧!”人们第一百次这样告诉她,她失望的摇头再摇头,因为她听到刚才的对话,可以调动的飞机故障了,远处的飞机根本飞不过来。
别人都在远处商量对策,她听不到一点可行的方法,走到树下喊着:“惜儿!惜儿!妈妈在这里呀!惜儿你在哪里呀?回答我!惜儿!”
没有回声。
艾夫人徒然跪倒在树下,绝望的喊道:“老天啊,你要杀我,何必先夺走我的女儿啊!”
这时,温玉昕被山谷里的猎人抱回温家。温家的下人匆忙跑过来,把这件事情告诉她,一片混乱中,把昏死传成死了。
艾夫人没有想到同一天两个女儿都离她而去,大叫一声“玉儿!”晕了过去。
就在大家七手八脚抬艾夫人回家的时候,施承桓回到临淄城。
看到半夜时分居然这么多人还在街上溜达,他很奇怪,便找了一群人问起来。
“哎呀,你不是衙门里面的人吗?怎么没有去帮忙救人?”
“救什么人?”施承桓离开这里不过一会的时间,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两件大事。
“是温齐满老爷家出事了!你没有看到刚才他们把艾夫人抬回去啦!”
“可不是嘛!他家这回惨了!大女儿在山谷里面自杀,小女儿掉在树上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尸体哪!”
“别说这么难听,那孩子说不定还活着!”
“可能性不大!我刚才也跟着在下面喊了半天,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哎呀,这回可能艾夫人也活不长了!”
“说真的,我平时就看她单薄的要命,这下死了两个女儿,还不要了她的命!”
“温齐满一定没少做恶,把自己的老婆女儿都害死了!”
“真可惜了她家的大女儿,长得那么漂亮,还没嫁人呢!”
“别幸灾乐祸了,被人听到了要说我们不吉利。”
施承桓一路狂奔到了道观,正碰上众人朝树上喷水。
原来一帮人商量来商量去,猜想小女孩在树上是昏过去了,想用水把她浇醒,以便确定位置。
到这个时候,温家的人差不多都来了。温齐满急得满头大汗,儿子在一边跪着哭泣。其他人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么一棵大树,连连叹气。
“你妹妹怎么掉树上去的?”施承桓冲过去问温行方。
“我们玩风筝……”
“他把惜儿绑在风筝上面,风筝掉在树上了。”温齐满咬牙切齿的说。
“你把她绑在风筝上面,绑得结实吗?”
“我打了死结……”
施承桓抬头看着树,又看看周围的建筑,看到远处有一座高塔。
“那边的塔上有人吗?”
“有,可是太远了!”
施承桓奔到衙役那里,说:“快,联系塔上的人!给我弓箭,准备绳索,我要上树!”
众人一听他要上树,纷纷聚拢在他周围。
只见他取过一大捆绳子,一头拴在箭尾,用弓加力朝塔射去,接着把另一头绑在道观最高的房梁上。
这道观最高的房梁略比大树高些,绳索与高塔相连后,绳子正好横跨大树顶端。
一干人等在地面上看着施承桓果断完成远程射箭,立地跳高,翻墙,跳上屋梁的动作,心里慢慢有了希望。
等高塔那边的绳子拴好,施承桓命令说:“听好!下面的人走开!”
一部分人躲到屋檐下,其他人赶紧朝观外跑去。
施承桓双手抓着绳子,慢慢朝树上挪去。这过程全凭臂力支持,倘若他不慎掉下去,想来也没有救了。
到了树上方,他松开绳子,跳进树里。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他跳进去的地方,屏住呼吸。
“快!”施承桓突然大喊道,“准备气垫!”
衙门早就准备了一堆气垫,这回终于有用处了,赶紧拿出来放在树下。
“在这边!”他从另一边喊道。
人们赶紧把气垫拉过去。
“嘭!”施承桓背朝下落了下来,众人赶紧围上前,只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布包袱,打开一看,是个女孩。
小小的女孩儿看上去伤的很重,脖子上有一处明显伤口,一只胳膊好像断了,血流了一身。
“惜儿!”温齐满只来得及看见小女儿一眼。
救护车把女孩拉走了。
施承桓身上也划伤不少,他刚刚喘了口气,听到有人匆匆说:“老爷,大小姐快不行了。”